我对这定州的官眷们实在是称不上熟悉,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就数一直想给祝老爹做填房的张月英——张大姑娘了。
上午我睡眼惺忪的同福婶子发了对牌对过了账本,期间差点将三文银子的白菜给成三钱、将二十文的肉钱给成二两,将福婶子吓得都看直了眼睛。
待终于结束了这一上午最费脑子的活计,我便吩咐言语道:“这好些日子没见着月英姐姐了,你帮我递个帖子去,看看她下午在不在,就说我请她上茶楼听书喝茶。今儿下午,我要放假,再跟福叔说我今儿个要偷懒,不去上课了。”说罢,我便趴倒在桌子上,一动不想动。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脑袋,对着我的太阳穴和轻轻的按压起来,大大缓解了我昨晚熬夜之后脑袋的胀痛感。自打来定州后,在祝老爹的捶打下,我的警惕性已经提高了好多,但此人何时进的房间,我竟然一点也不曾察觉。
我抬手攥住抚在我太阳穴的双手,睁开了眼。眼前之人竟然是被我已经丢在脑后很久了的燕舞。
许是被我攥的有些疼了,燕舞眼眶慢慢的润出了泪水。“大小姐,我只是看您太累了,我才想着让您舒缓些。”
我将她的手放下,猛然抬手作势要掐上了她的脖子,然而却丝毫不见她闪躲。我原本要去往她脖子的手,抚上了她的鬓角,将她掉在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她耳后,笑着说到:“你揉的很好,我刚刚还有些发涨的脑袋现在好了很多,姐姐再帮我揉揉吧。”
我在椅子上坐好,燕舞手指力道适中的揉着我的太阳穴,不时的按压下我脖颈后的风池和头维二穴。我眯着眼睛感受脑袋的酸胀感一点点的消失:“你这按摩的手艺不错,这是在哪儿学的?”
“婢子从小在青楼里长大,学的就是这取悦人、伺候人的功夫,小姐以后若是有需要可以叫婢子来伺候。”燕舞在我耳边低声的说道。
我挑了下眉头笑着说道:“那你做我的丫鬟岂不是可惜了,做我的丫鬟,很可能一辈子也只是个丫鬟。”
听到我的话,燕舞猛的一下跪在我眼前,“婢子只是不想再被当个物件,被卖来卖去。婢子在楼里见过很多姐姐开开心心的被赎出去,过了几年又因为人老珠黄被贱卖回来,她们做着最脏的活计还要伺候那些赤脚的腌臜汉子......”
“小蹄子,你当着小姐的面胡说什么呢......”从屋外进来的福婶一脚踏进房门,便将手中的帐薄朝着燕舞砸了过来。“你在青楼里的那些腌臜事儿,也是可以跟小姐说的?”
我拦住大步上前想要把燕舞拖出门的福婶:“婶子先不急,等她说完。”
燕舞重重得将头嗑在地上:“婢子没有言语姐姐的好身手,也不像罗髻说话讨喜,更不像芳绣做活利落,婢子只会伺候人。到这府里的一个多月,婢子被分了扫洒的活计,都没什么机会见到小姐。今日好不容易能见上小姐一面,婢子就想给自己争取一次,哪怕给小姐留个印象也好。总好过被小姐和老爷忘了,在这个院子里扫一辈子的地好。”
之前分派丫鬟的时候,福婶大致跟我讲过,一般府里的丫鬟都是熬资历,除了跟小姐同龄的丫鬟会做陪嫁之外,稍微年长些的丫鬟到了年纪要么配给家丁,要么家人领走回去嫁人。
像燕舞这样十六七的年纪,已经不可能从三等丫鬟熬成大丫鬟做陪嫁,而且青楼出身的她也不可能再被外放,只能是在府里配个下人,很可能府里的下人都不愿意娶她。
于她而言唯一的出路就是做我身边的管事丫鬟,要知道,大户人家的管事丫头,不仅收入高,而且身份还跟着主子的地位水涨船高,也不失为一条不错的晋升之路。
我将燕舞扶起来:“人总要为自己挣一回,你本意没错,可是坏了规矩,罚还是要罚的。我罚你一个月的月银。你可服气。”
燕舞抬头,惊的忘了哭泣,眼泪挂在睫毛上打着颤:“小姐没有打婢子板子,已经是小姐人仁慈了。”
我还是很佩服有勇气为自己争取机会的人,于是我同福婶说道:“福婶,将她和芳绣一起晋成二等丫鬟吧,以后我出门就带着她和言语吧。”
福婶转头对着燕舞说道:“还不谢谢大小姐。”
我对着俯身作揖的燕舞说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看着燕舞的裙角消失在门口,福婶终是忍不住了,对我说道:“她这个狐媚的样子哪里适合做小姐的贴身丫鬟,这要是在国公府里,敢未经传唤就进主人家的屋子是要挨板子的。”
我拉起福婶的手,同她说道:“婶子,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呀本来就同一般的闺阁小姐不一样,像她这样懂一些普通丫鬟不懂的人也许正好能帮上我也未可知?”
福婶无奈摇头:“小姐既然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在多说什么,我先前那也是怕她教坏了小姐。对了,张家小姐回信了,说下午在茶楼等您。”
“成,那下午婶子帮我跟福叔告个假,今儿的功课我先不去了。”
阳春三月无论什么时代都是让人身心舒畅的好时节。定州城里飘起的柳絮调皮的钻进家家户户的庭院。
今日正好是三月二十,茶楼诗会的日子,我做在二楼临街的隔间里,听着大堂中的书生们或是互夸了对方文采好,或是讨论着五日之后的县试会考哪一方面的题目。
正听到秦页在楼下说着今年的主考官最爱《春秋》这本书,今年极有可能考春秋中的某一篇时,张月英掀了竹帘进来。“妹子今日不是说好了邀我一起喝茶吗,怎么还带了小情郎?”
我拉了一脸调笑的张月英坐下,将新泡好的茶水给她斟上:”哪里是什么小情郎,今天主要是为了请姐姐喝茶,不过正好今日茶楼有诗会而已。”
“那你说说,是因为何事找我啊,是不是你爹改了主意打算续娶了。”张月英端起面前的茶水,囫囵拨了下茶盖,便凑了嘴去喝。
我那句慢点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她被茶水烫的一边倒吸气一边手忙脚乱的将杯子胡乱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