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蒹葭二(1 / 1)缓缓有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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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老爹整了整被握皱了的官服,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眼泪已经溢出眼眶的张月英:“有心才可以被捂热,我是无心之人,我的心早随发妻去了黄泉九幽。姑娘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你并肩杀敌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心如死水的人。姑娘眼里应该是这山川四野,而不应该为了我囿于墙围。我言尽于此,还望姑娘好自为之。”

说罢,祝老爹走到名为一号背景墙的我身旁:“你好好陪着她,务必把她送回家。”

我看着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的张月英,用力的对祝老爹点点头:“爹放心,我会的。”

深青的官服,几个起落消失在树林中。魏武笑着同我挥手道别,飞身追着祝老爹而去。

我走到张月英身旁,抬手抚上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转头挑起嘴角,艰难的同我挤出个微笑:“你们祝家人是不是都腿脚特别好。”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也不是,你看我就跑的不是特别快。”

张月英猛的一下抱住我,终于哭出了声:“那你爹怎么跑的那么快,他就不能等等我吗?我想了好多话,我还没有说完呢。”

我抱着张月英的手,一下一下的帮哭到抽泣的她顺着背:“情之一字,不是你说,他就能被你说服的,你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找个喜欢你、懂你的人陪着你,而不是同我爹较劲。你要是气不过,你就骂他,我......我就当没听见。”

终于在眼泪要浸透我整个肩膀的时候,张月英的脑袋在我肩膀上了蹭了两下,本就沾满了泪水和灰尘的衣服,这下应该还添了些鼻涕。

“有你这么当闺女的吗,撺掇别人骂你爹。”她拿着祝老爹手绢吸了吸眼角的泪水。“我今日要去玉明湖畔跑马,要去雀楼喝酒,你陪我去。”

失恋的人最大,我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没奈何,我安排言语回家报个晚归,也省了言语再用腿追马。

今日夕阳里的玉明湖一点都不若前几日那样金光耀目,已经逐渐深绿的柳叶,将天地的交接处都染的半绿不白,偶尔几片烧红的云朵不甘心的想要压下这低沉的颜色,可是最终都败在了逐渐深沉的暮霭里。

在春风里打马肆意的张月英,似乎要跑到地老天荒,还好今日的春风够暖,还好傍晚的玉明湖只有游人二三,没人注意到她着发疯一般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张月英握着缰绳的手,都渐渐渗出了血迹。

作为现代社会的资深宅女,要不是这几个月每天早上被祝老爹拖起来习武,照着今日张大姑娘这跑法,不等她抒发完心中的苦痛,我怕是就要累死了。

雀楼的雅间里,张大姑娘做东,叫了最好的沉缸酒,这酒是定州的名酒,入口绵长,后劲十足,上次魏将军同祝老爹喝的就是这种酒,事后魏将军在祝家睡到第二天傍晚才清醒。

我看着眼前码的整整齐齐的一排酒壶,心里有些发颤,也不知道现在的这具刚刚十三岁的身体能有多少酒量,还有张家大姐姐你给我这个未成年喝酒不太好吧。

失恋的人喝酒大概都是一个样子,絮絮叨叨的列举自己的努力,咬牙切齿的数落对方的眼瞎,可是祝老爹从始至终最大的过错就是看懂了张月英,却将她拒之门外。

张大姑娘带着自己的委屈,开始了以“我跟你说”为开头的标准醉酒式对话。

“祝丫头,我跟你说,我原来特别讨厌这些个文官,尤其是来了定州之后,他们在搜刮钱财方面尽心尽力,在为百姓办事儿上却是一事无成。可是我也不喜欢那些个当兵的,记得在幽州的时候,有一天那些西羌的蛮子进村劫掠,他们不光抢粮食,他们还糟践女人。当时我爹在军营当值,十几天才回家一次,那天我爹不在,他们踹开我们家的木门,抢走了我家仅剩的一点粮食,那个带头的还糟践了我娘,当时我躲在衣柜里,看着那些个蛮子扒了我娘的衣服,将我娘死死地按在地上,就.....那么......我记得当时我娘的眼睛望着衣柜缝隙,眼里面都是血。我当时胆子小,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敢出声,我怕死,我甚至怕我娘的眼睛。”

酒杯早就已经被她扔到了地上,她索性举起酒壶,张开嘴,将里面的酒都倒了进去,好像这些酒可以帮她洗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我跟你说,你知道吗,当时军营离村子只有五里地,只有五里!我爹拼了命的想出来,可是他的上司,将他绑了,他出不来。你知道,那个村子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吗?他们都是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的家人,他们本来是随军的军属,就因为那些士兵死了,所以他们就成了累赘。他们本来盼着抚恤金发下来,就回家乡种地的。可是有人为了贪下这些拿命换来的钱,就借刀杀人!”

喝酒要喝的够多才能起到麻痹自己的作用,可是现在张月英喝的酒还不足以麻痹她,她将手中的空酒壶扔在地上,复又拿起一壶。

我轻轻的嘬着眼前的酒盅,张月英的话似一记闷锤重重的敲在我心上,初时,我有些心疼的她小小年纪遭遇不幸,后来,我心里被她所描述的场面塞了三斤铅,压的我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跟你说,我跟着我爹见过很多当官的,文官虚伪,武官暴虐,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相通的,那就是贪。这没什么的,大家都爱钱,不是罪过。可是老夫子不是说过君子爱财,但是要取之有道吗?大概他们都不是君子吧。”酒意将张月英的脸颊带着耳朵一起熏的通红,可她的目光却还清明。

“可是,你知道吗?以前我娘也教我绣花来着,我学的还不错。经过那件事儿,我爹心灰意冷,他同当时还是定州守备的刘士有有些交情所以写了封信,自请调离幽州来驻守定州。当时幽州可是战乱之地,是能拿军功快速晋升的地方,定州就是个好多年没打仗的平安窝,来了也就是熬个平安。后来,圣旨下来了,我爹有军功,所以准了他调守后方。军功,那军功是拿那一个村子老弱妇孺的人头换的军功,那里面有我娘的人头!你说可不可笑,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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