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暂时休息的房间里，轻舞直接躺着了，不再顾什么风范不风范，淑女不淑女。

苗书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脏兮兮的也不洗洗，就躺床上啦？晚上我可不和你睡。”

轻舞撇撇嘴，话都不想说了。

素战倒了一杯白水，递给自己的师傅。

苗书不想喝，这水有一股泥腥味。她并不是嫌弃，而是没必要委屈自己。

她本就不像常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她是什么，都不知道，来自哪，也不知道。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手里的书，《因果功德薄》。然后有个老人的声音传入脑海，说她是这本书的第一任主人。

后来不晓得过了多久，有株兰花成精，才陪自己一起生活。兰青经常偷偷溜出界，去真的人世间玩耍。

每次回来都和自己讲他们那些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带回了一本本书。

轻舞瞥了一眼素战手中的水，又看见苗书摇头，立马起身夺了杯子，自己喝了起来。

素战若无其事。不然怎么办呢，一个是师傅，一个是亲人。

素战看着轻舞喝完了水，又给她倒了一杯，看她眼睛如同入海的鱼一样，开始变得生动有活力了，就问她：

“怎么回事？你当真会施法布雨？”

轻舞一口一口地喝着第二杯水，回道：“只是将周围的云聚拢，下一场雨而已，不算太难。你表妹我还是学了些本事的。”

素战皱了皱眉，说道：“你如果会，就相当于掌握了这个国家的根本，恐怕到时候不会轻易让我们走。”

苗书接过话头：“如果不会，那么相当于欺瞒国师，在这没有王的地方，就是欺君的性质了。”

轻舞呆了呆，秀气的眉也开始皱了皱。

素战安慰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

在一座小山坡的背风处，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衣服有些破旧，到处是补丁。脸也脏兮兮的，头发纠成一绺一绺，嘴唇干裂，唯独眼睛很大很明亮。

他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岁，也可能岁数更大，只是太瘦弱了。他把手在破旧的衣裳上面擦了又擦，觉得比较干净了才小心地从山坡某处刨出一本书。

这本书来得不容易。

先前的高大汉子，他的马背上就装了几本书，这是他乘着那人“不注意”偷的。

他以为自己很小心，没有被发现。事实上，那汉子只是瞥了眼没管他。

在挖井的期间，那个汉子不住国师给他安排的房子，而是和他们这群没了父母的野孩子一起挤那山窟。

白天去指挥士兵们挖井，晚上就和他们这一群孩子咿咿呀呀的说话。

他没事就喜欢念些人听不懂的话。

还好，那个汉子的话他们仔细听还听得懂，口音有些差别，但不是很大。

他有一个别在腰间的小葫芦，里面装了些所谓的酒。每次喝的时候都能引起孩子们咕噜咕噜吞口水的声音。

酒？没听说过。他们的国家外人不太爱来。水都喝不上了，还能喝酒？听说那是用水闷发出来的呢。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小心地翻开这本书。

文字看起来就像奇奇怪怪树枝的搭在一起。他曾经在国都那里远远看过一眼，那树枝上有好看的绿色。

小男孩有些艰难地读着上面的字：“人之……初……什么……本……什么…”

上面的字有些复杂了，他就不会读了，但他记得到是什么，那汉子曾在喝酒之后说什么“孤烟直”，又说什么“杯莫停”。

想来都是一样的吧。

他盯着书上的文字，有些烦躁地合上了书。合上书又想起啊娘临死前让他跟着汉子出去，出这个鬼地方。可惜，他让阿娘失望了。

他又打开书，又开始一字一字地读，努力回想那汉子教他们这群孩子的，为数不多的字。

“人之……初……性本……”他还是不会那个字。他又将书合上。

没过多久又翻开。

就这样重复了好久，他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膝盖哭起来。

他怎么这么笨呢，那个汉子明明讲过啊。怎么就记不住呢。

他很快就没哭了。因为眼泪也是水做的，在这个没水的地方，水都特别珍贵。

他又将书放在两块石头间压住，埋了起来。

还要去找东西吃呢。昨天去了西边村子，那里什么也没有，今天要去东边看看。但东边是比较富裕的人才住的。听说还有学堂，里面有他手里的那样的书。

他低着头走着，看着地上的裂缝，蜿蜒到远处。远处有多远？远处会有水吗？会有书吗？

他不知道，虽然阿娘让他出去，别在这个地方了，他真的挺迷茫的。

嘴里还在念着“人之初，性本……”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才放学的那群富人的孩子。

那群孩子将他围起来，有人推了他把，有人踢他肚子，他痛地在地上蜷缩着。

领头的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对他笑道：“一个捡垃圾的人，也配讲'人之初，性本善'？哈哈哈，笑死我了！”

等领头的孩子王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他的小弟们走了。毕竟国师有颁布一个规矩，不让打死人。

地上似火烧的灼热滚烫，小男孩起身，一瘸一拐地回自己的小窝。

啊，原来是“人之初，性本善”啊。

他笑了起来，扯到脸上的淤青，又痛的掉下眼泪。他不知道，他流过泪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好看。

在被打的时候，有个孩子对孩子王说，明天有外乡人要施法布雨，想怂恿孩子王逃课去看看热闹。

施法布雨？外乡人？小男孩想着。

不晓得会在哪里下雨，他要回去找个瓦罐接点水。

他也想着，原来外乡人那么厉害啊，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他们的家乡一定有喝不完的水吧？

小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知道这次的外乡人，愿意带自己走吗？如果不愿意的话，那他就去外面，找一条水源，在那边看书好了。

看完书了又怎么样呢？他想起和自己一样的野孩子。

那还是得回来，让他们和自己一样识得那些弯弯曲曲的字，一样有一本书。

不，两本！三本！好多好多本！

小男孩又笑起来，只是微笑，不敢牵动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