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书和阿松并排走着,苗书的伞向阿松那边倾斜,这会让阿松感觉比较凉快。
阿松抱着林离,没走几步就手酸得很。
苗书看了看他,对他说道:“你要是能抱着他一直到你们住的地方,那我就给你们找一条大江。”
阿松笑道:“大江?就是有好多好多水的大江吗?”
苗书笑着点点头。眼睛眯成月牙。于是阿松就抱着林离,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手越来越酸,感觉怀里的那个孩子越来越重。阿松走得越来越慢。
苗书没有帮他抱着林离,要想从她这里得到天大的功德,这点体肤之劳都算小的了。
天色越来越暗,阿松抱着林离在地上慢慢挪着,每一步都不超过成人的巴掌长度。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他为了抢雨水,还起了个大早。
他有好几次想放弃的念头,但是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快接近成功的方式了。
阿松想要一条大河,穿过自己的国家,让地上开满了鲜花与嫩绿的草,人们可以耕耘,可以吃饱饭,可以冬天的时候有棉花被子盖。
这些场景都是那个汉子说的,他说他的国家就是这样的。
于是阿松也想让自己的国家这样。
阿松的鞋子早就漏出了“生姜”,脚趾头被磨出了水泡,又被磨破,出了血,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
阿松声音微弱,边走边问旁边好看得像神仙的姐姐:“姐姐,我可以喝口水吗?”
他已经干渴得,吞唾沫都做不到了。
苗书对他说道:“你能喝三口。”
苗书将瓦罐递在他嘴边,他就着喝了一大口。
阿松的眼睛里又有了光彩,他高兴地对苗书说:“姐姐,我会背'人之初性本善'耶,其他人都不会。”
苗书点点头,说道:“我会背'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阿松瞪大了眼睛,感慨道:“姐姐,你真厉害。”
苗书笑道:“会两句诗就厉害了?”
阿松摇摇头:“我们这里有一种人也很厉害,但是他们闻不得血腥味,一闻到就想吃人呢。姐姐的厉害和他们的厉害是不一样的。”
苗书眼神一闪,吃人?
阿松不再说话,情绪有些低落。他阿娘就是被吃了的。
阿娘让他躲在地洞里,那里面有他们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土豆,让他吃完了土豆再出去。不许多吃,一个土豆吃两天。
生吃土豆的味道不好,可没发芽,吃起来不算麻。一天半个土豆,顶不了饿,但总归有那么垫了那么一点。
在他吃了第二个土豆时,家里来了一群陌生人,他们好像和阿娘打了起来。
最后没了声。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出去,就躲在地洞里,就着眼泪啃着生土豆。
他家里传来了烤肉的香。
他没敢多想。
终于,吃了最后一个土豆,他连滚带爬地出了地洞。阿松四处大喊着“阿娘”。
四周空荡荡,再没人回他。
只留下了地上一滩血,似乎要与这片土地共存亡。
不敢再想。阿松继续走着。
苗书说:“那些'人'不是人,是魔。这里是魔界与人界的交口处。
有一年,魔族入侵人界,此处是前线战场。杀气过重,戾气太弄,导致水土极差,常年无雨,人们的脾性也是极差的。”
阿松只觉得这些离他自己很遥远。事实已经造成,自己能为自己的国家做的事,也就只是找一条大河而已。
苗书继续说道:“神界不便干涉人界的事,可到底是相连的。在大战之时派了大将帮人界杀魔。”
讲到此处,她停顿了。
神界为了想独享渔翁之利,那大将处处装模作势,等这战场的人们都死伤差不多了才一举灭敌。
别看是人类,当时人类有许多修仙者,纯武夫,还有许多阴阳道家,战斗力不容小觑,现在比不得。
那大将此举惹了众怒,人类修仙者御剑削了他的头发,而许多纯武夫则断了他一条手臂。阴阳道家倒没做什么,只是转移了他部分气运而已。
此举过后,人界,魔界,神界,三方互不来往。妖界一个小地盘,守着自己三分地。互不干涉。
神界收回部分落在人界的灵气之匙,使人界的灵气变得稀薄,人界撤回了半数信仰之台,使神界受到的香火减了一半。
魔界倒是近几年在休养生息,对人界虎视眈眈。神界不好太过于与人界撕破脸皮,在这边界处放了一条小龙放哨。
苗书皱眉,又有魔界的人混入人界了?
这本不归她管。但是一旦战争一起,受灾百姓呼声太大,会影响到《因果功德簿》的成长。
对,成长。
苗书问阿松:“你想见你娘最后一面吗?”
阿松听到这句话,脚下挪动的步伐一顿,眼中星辰万千。可慢慢的,星星都坠落了。
阿松轻声道:“不用了。老一辈人说,人死后有轮回。我怕阿娘看到我放心不下,不肯入轮回。这世间太苦了,阿娘应该去的。”
苗书默然。天彻底黑下来。
不知何时,苗书手里提了一盏灯笼,在夜里发出悠悠光。
阿松已经不在意了,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他真的好累,好像就此睡过去,一睡不醒。
苗书声音有些严厉:“你这一睡,之前的路就都白走了。”
阿松精神一振,瞳孔重新聚焦,继续一步一步地走着。
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他们那群野孩子住的地方。
孩子们纷纷围了过来,想扶住阿松。
苗书一声呵斥:“谁扶了他,谁就是害了他。”
小孩们站着,手足无措。
阿松一步一步走着,还有最后三个泥巴台阶。
苗书在此止步,看着他上台阶,大概一刻钟才上了一阶。
上一阶台阶,苗书就将一道功德打入他身体,那三道台阶,就是人,地,天对阿松这份功德的认可。
人好拿,地也不算难。唯独最后一个天,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推阻,阿松的脚抬了又放,抬了又放,踉踉跄跄像个喝醉的人。
过了好久,阿松一步登上台阶,苗书将最后一道功德打入他的体内。
阿松倒下,还护着怀里的孩子。他的小伙伴们将他抬到里面休息。苗书进去,将瓦罐递给他们,抱着林离离去。
后面有个小妹妹,看着苗书的背影,突然喊道:“姐姐,你的头发变白了!”
苗书不回头,空出一只手来拢了拢头发,将白发藏入黑发之下。
阿松按理来说是跨不上那最后一阶的。但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他娘在唤他:“阿松……”。
他意识短暂清醒了几秒,就一步登了天。
“咦?你们快看,阿松哥哥梦到了什么?他怎么流泪啦?”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没多久又安静下来,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