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因此第二天的课堂上，蒋一卓虽然努力提起精神，却也在下课铃响前五分钟困成了小鸡啄米状。

晚上回到图书馆值班时，负责白天值班的灵姐下班时总是看着她一脸暧昧而欣慰地笑，四十多岁保养良好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仿佛自己家的白菜在烂在地里之前终于卖出去了一样。

蒋一卓拂了拂身上的鸡皮疙瘩，赶紧把灵姐像送神一样送出了图书馆。

很快，蒋一卓就知道灵姐为什么那样颇有深意地笑了。

当她还是打算像往常一样先整理学生常用书区时，发现那里早就被整理地整整齐齐，连书架上边缘微卷的标签页也被仔细地粘好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书都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放着，被借阅书籍的空位也都放好了写着借阅号的金属质感的书签。

蒋一卓按照惯例从顶层开始检查整理书籍时，便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男子。跟前一天一样放松的姿势，手里拿着的仍然是那部昨天害她找了大半夜的书。

男子似乎看的很认真，没有察觉到她的脚步。蒋一卓也不想打扰他，按照自己以往的顺序开始核对书籍。

直到男子似乎看的眼睛有些累了，抬起头准备揉揉眼睛时，才看到了不远处的蒋一卓。

“你来了。”

蒋一卓并不习惯这样熟稔如老朋友的问候方式，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便“嗯”了一声。又想到灵姐走之前那个笑容，便问了一句：“是你帮我整理了二楼的工具书？”

“嗯，昨天让你找了很久，抱歉。”男子的话似乎比蒋一卓还要少。

“其实，你不用觉得给我带来了麻烦，这本就是我的工作。”蒋一卓本来就在有些惭愧，拿昨晚的事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因为夜里一直没人就懈怠了工作。

“我让你的工作变的比平常繁琐，也影响了你的心情。”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清澈沉稳。

“但是……”本来蒋一卓想再解释确实不是这个男子的错，但想来这个男子也不是爱听人解释的人，于是转了话题。

“如果你觉得有点困的话，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还好作为图书管理员，免费喝咖啡也是员工福利之一，否则蒋一卓还真是会心疼一下自己的钱包。

“谢谢，我现在还不困。”

蒋一卓不再搭话，想来男子也不喜欢被人打扰他读书，尤其是在读这种晦涩难懂的大部头的时候。

像往常一样，蒋一卓做完整理工作，在卫生间简单洗漱后，就躺在休息室的简易单人床上睡着了。

这么些年来，这个休息室就像家一样，陪她度过了无数个夜晚。虽然校领导曾经给她安排了一间员工宿舍，但她还是把自己的主要活动时间给了图书馆休息室。那间员工宿舍本来是给校长那个留校任教的博士儿子的，但不知何因，校长夫人慷慨地让蒋一卓住了进去，不用考虑她儿子。

对于那个宿舍，蒋一卓尽量少的留下自己生活的痕迹，除了洗澡晾衣服等无法在休息室完成的事情才会放到宿舍去做。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偷住在别人的家里，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第二天，当蒋一卓像往常一样接过灵姐的班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颇有深意的笑，蒋一卓不禁捏了捏额角，中年女人的八卦能力还真是不可小觑。

“一卓，你要有什么情况可得跟你灵姐说啊，虽然你灵姐也没多少经验，但帮你把把关还是可以的，那个小伙子我看就不错，还问你什么时候来上班，看来……”灵姐的滔滔不绝症看来又要犯了，蒋一卓忙打断她。

“灵姐，都这么晚了赶快回家吧，再晚可就不安全了，你这么美丽有气质，万一被人打劫了怎么办。”对付灵姐最好的方式就是恭维，否则再让她叨叨两分钟可能就要开始计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要孩子合适了。

“说的也是，还是得早点回家睡美容觉。”灵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过小蒋同志啊，你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这一下又改成了革命老同志的口吻，蒋一卓哭笑不得，老老实实回答：“我这情况，跟谁在一起都是拖累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沉重，偏蒋一卓说的随意。提起这些别人看起来算得上可怜的生活背景，蒋一卓也没有觉得什么伤心遗憾的情绪。

但灵姐听到她的话，却收起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

“一卓，你不论跟多么优秀的人在一起，都足够配得上。”

灵姐眼睛里透出的温暖与坚定感染了蒋一卓。

“谢谢你，灵姐。”认真地道谢后，蒋一卓又恢复了随意的语气，“好啦，我知道我很优秀了，你再不回家可就有人望穿秋水咯。”

一边笑闹着，蒋一卓终于把灵姐这尊大神送出了门。

听灵姐的语气，那个爱看大部头专著的男人今天又来了，本来这跟她的工作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如果那男人再帮她把整理图书的活干了，她也没办法忽略这个人，毕竟她从来都最讨厌亏欠别人的感觉。

果不其然，自己的工作又被人提前做了。

蒋一卓有些头疼地想，自己这点家当可真没什么可拿来回报人家的。

最后，蒋一卓动用了自己作为图书管理员的一点点权利，热了一杯牛奶，来到了之前遇到那个男人的地方。

果然，那个男人还在那里安静地捧着那本厚厚的专著。

蒋一卓想，这次一定要跟他表明，以后整理图书的工作还是自己来做。如果这个男人在读完这部专著之前都会这么做，照那部书的厚度，怕是到最后自己也没办法还的清人情了。

“先生，谢谢您这几天帮我整理了图书。”蒋一卓把热牛奶轻轻放在男人旁边的桌子上，“这杯牛奶就当是对您帮助我完成工作的感谢。但是您不需要这样做的，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听到她说话，男人站了起来，看了看她放在桌子上的那杯仍在微微升腾着白色雾气的牛奶。

“你不必这样，我只是觉得给别人造成麻烦，心里会觉得有所亏欠，我不太喜欢欠别人的。”

他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些清浅的笑容，蒋一卓想，他一定是个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里。

“那这杯牛奶就当是我送给夜班客人的小礼物吧。不过您可千万不要再把我的工作替我做了，我也不太喜欢亏欠别人的。”

“好。”

接下来几天，那男子果然只是安安静静看书，没有再替她多做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