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时候，蒋一卓一直被困在光怪陆离的梦里，梦里有她的爸爸，孤儿院的朋友，还有那些等待爸爸回家的夜晚，和最后爸爸在病床上时的时光。

她分不清在那些漫长的时光里，她到底是快乐的，还是煎熬的。

期盼这种情绪总是复杂的。无论是期盼着某个人的到来，还是期盼某件事情的结束，都是因为心里的希望而获得了坚持的勇气，但也让等待的时光无限拉长，好似一日三秋。

漫长的等待时光里，蒋一卓学会了照顾自己，好让短暂的和爸爸见面的时间里，自己可以看起来像样，不那么肮脏可怜。即便爸爸回家的时候自己没有能遇到，她也希望告诉爸爸，自己不是一个需要随时担心的拖油瓶，她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好。

这大概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们的共同特质，尽量把所有事情都自己做好，不给别人造成麻烦，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不会再次遭到抛弃。

蒋一卓昏迷中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想来一定难受的很，只是昏迷和睡觉不同，她连呢喃呻吟都做不到，没有人能知道她现在处在怎样的痛苦中。

杨沐昶就坐在病床边，眉头紧蹙，看着手里这份铜城病毒研究所刚刚传真过来的报告。

虽然还没给出最终精确的病毒变异数据，但目前的实验来看，变异后的“l”型病毒传染性更强，更容易通过口鼻等呼吸道传播，在空气和其他介质里存活率更高。

就目前蒋一卓的情况来看，病毒直接侵入肺部，在短时间内就引起强烈的感染反应，但在身体其他方面尚且没有发现感染病灶，只是高烧不退会对身体免疫力造成极大损害，是否会引起其他方面损伤还未可知。

杨沐昶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用酒精擦拭蒋一卓的额头，脖颈，手心和脚心，来辅助降温，又替她测了一遍体温，还是没有下降的趋势。

虽然是医生，但杨沐昶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照顾过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紧紧皱着的眉头心疼地坐立难安。

主治医师按照他给出的建议再次调整了药物和治疗方案，第一个引起病毒变异怀疑的病例也被转移到了蒋一卓旁边的病房里，方便同时调整治疗方案，观察治疗效果。

“杨教授，贾院长来了，在会议室等您，您有时间过去一下吧。”护士小宋过来叫他。

贾院长是市五院的业务副院长，倒是很少直接跟他们直接接触。

杨沐昶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蒋一卓的情况，确定暂时没有新的恶化情形，才放下手里的材料，往外面会议室走去。

“你好，贾院长。”

“你好，杨教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简单地寒暄过后，贾院长就进入了正题。

“这次我来，主要是传达一下上级意见，您在市五院对抗疫情的工作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已经有很多病例在采用您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案后，治愈出院。但目前病毒变异的情况复杂，上级希望您能够暂时转移阵地，把重心放在研究上，转到研究所带领病毒变异的研究工作。”

说到最后，原来是要把他从医院的一线调回到研究岗位上。

贾院长说的也没错，研究岗位目前的确很重要，但是以目前蒋一卓的情况，他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他希望能第一时间知道蒋一卓的病情变化，这样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并且目前铜城病毒研究所已经有了很多从全国各地调过来的高精尖人才，研究工作进展也很快，并不是非他不可。

“贾院长，我理解上级的考虑，目前病毒变异的情况确实很复杂，也不排除还有其他变异情况的可能性。但目前的铜城病毒研究所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毒专家，他们中很多人都有丰富的病毒研究经验。而我的主要方向是在治疗方面，其实更适合在一线直接掌握治疗情况。”

杨沐昶在国外读研读博期间也一直都跟随导师在国外的国立中心医院进行临床学习，的确对比其他研究人员来说，他对于临床方面经验更加丰富。

“杨教授，我只是转达上级的意见，您也别让我为难。您毕竟在一线这么长时间了，对体力消耗也很大，转到研究岗位也算是休整一下。”

听贾院长这意思，上级大概已经做了决定，要调他走，只是派贾院长来传达而已。

如果是其他时候，杨沐昶即便更愿意留在一线，但也不会违逆上级意见。

但是此时此刻，蒋一卓还在昏迷，如果自己走了，对她就只能从病例数据上了解病情变化，没有办法时时照看她。

而且以她那样敏感又内敛的性格，如果她醒来之后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心里一定是害怕的，大概几天都不会主动说一句话吧。

杨沐昶并不知道蒋一卓在孤儿院的经历，但他了解蒋一卓，因此不会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蒋一卓是那样一个害怕被抛弃的人，如果醒来发现杨沐昶走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病房里，内心会有多无助，多害怕，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杨沐昶坚定地表达了自己不愿意离开一线的想法，并且表示自己会亲自向上级解释，不会让贾院长为难。

把贾院长送走的时候，贾院长的表情很为难，想来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果不其然，贾院长刚走不久，就有电话打了过来，是关于他岗位调动的事情。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以为自己如果给出充分的理由进行解释，上级即便不马上答应，也会考虑考虑，但没想到上面的态度很坚决，岗位调动已经确定，不论有什么原因都必须在两天之内到新岗位报到。

如果只是因为病毒变异，需要调动，按道理说不应该是这样无法辩驳的结果。

杨沐昶看了看仍在昏迷的蒋一卓，心里更加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