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姐这句话一出来,蒋一卓像被点了哑穴,张了好几次嘴,想说什么,都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很久的样子,蒋一卓都没有说话,灵姐几乎以为是电话断了线。
半晌,蒋一卓才开了口。
“灵姐,我先挂了。”
这是第一次蒋一卓没有礼貌地等对方先挂电话。
灵姐刚才的那句话直接点出了她心底里掩藏的最隐晦,最肮脏的过去。虽然她不知道灵姐是从何得知这些她从未示人的历史,但毫无疑问,这些事情如果公布出来一定会毁掉她的人生。
是啊,她都已经不是清白的了,抛开所有的事不说,就这一件,她就永远配不上杨沐昶。
事情发生在她刚高考完那段时间。
她高考完,已经没有什么功课需要做,便每天在研究报志愿的书籍,各高校历年的分数线,还有相关专业等等的信息,很少出门。
也就因此有机会看到了不定期来给她送东西和钱的父亲。
夏天的早晨亮的很早,不过五点的样子,蒋一卓就被清晨的阳光叫醒了,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准备洗漱,再做点早饭。
她正在刷牙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或许不应该用“回来”这个词,这个住所,父亲只有在给她送钱送吃的的时候才会来,算不上是他的家。
蒋一卓听到门响的时候,心里欢心雀跃起来。
只有爸爸回来的时候才会这样轻声地小动作,怕把她吵醒。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爸爸了,都来不及洗掉唇边的泡沫,就赶快跑了出来。
看到她跑出来,刚进门的他愣了一下,没预料到她这么早会醒着。
蒋一卓看到他,开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也像他一样呆住了。
这哪里还是她以前见过的爸爸。面前这个男人浑身都是不正常的黄色,只有脸颊透着红色,看起来却更不健康。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去医院了吗?”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烧的表现,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生病之后是这个样子。
“没关系,我吃了退烧药,一会儿就没事了。”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你要上大学了,我给你买了新手机,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了。”
他递过来盒子的手都泛着黄色。
蒋一卓接过那个盒子,并没有像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表现出惊喜,想要打开看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手机。
“你必须去医院。”
他没有应声,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放到冰箱里,就像以前每次来的时候一样。
蒋一卓走上前来,握住了他正准备拿东西的右手手腕,终于逼的他不得不回头看向她。
蒋一卓稍显稚嫩的脸颊上满是执拗,眼底微微泛红,已然蓄上了泪水。
他叹了口气,眼前的蒋一卓只比他矮了半头,他再也拿不出她小时候命令她的架势来。
“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的。”
他想挣开蒋一卓的手,继续刚才的动作,动了动却并没有成功。
“放开,我没有时间跟你耗着,我一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改天我会自己去医院的。”
他说的前一句话明明还是冷着的语气,后一句却又软了下来。
这个小姑娘长大了,以前的那种家长与孩子的形式已经不再适合她了。
他以为服了软,蒋一卓就能越过这件事不再坚持,但没想到蒋一卓还是没有松开手。
“就今天,我必须要跟你一起去医院。我必须看着你检查完了,结果确定没事,我才放心。”
他的语气不自觉又严厉起来。
“我说了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
“去医院看病也很重要!”
蒋一卓寸土不让。
这样僵持着,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等下午,下午我来家里接你,一起去检查。”
蒋一卓的手松了下来。
“你说的,不许骗我,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给你打电话,我现在是有手机的人了。”
蒋一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才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小姑娘,有撒娇耍赖的小脾气。
“嗯,我说话算数。”
蒋一卓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盒子上,打开来看她的新手机。
过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没有问她考试怎么样,有没有发挥好,紧不紧张。蒋一卓有点失落。
在走出考场的时候,她也希望有人在外面等她的,问问她考的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想吃什么好吃的,就像其他同学的家长一样。
但是今天能看到他,已经很好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他准时回来了,脸色比上午更不好,似乎烧的更厉害了。
蒋一卓在上午研究新手机的时候就已经在网上挂了号,只等他回来就出发。
医院人很多,即便预约挂了号,取号也要排队。蒋一卓坚持不让他乱动,自己虽然很少来医院,但也边问边摸索着跑前跑后。
忙活了半天才终于排到了他们看病,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脑门上已经秃的不剩几根头发,被仔细地梳到另一边,稀稀拉拉地盖住了脑门。
他们从进来到坐下,医生都在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忙活着什么,没有抬头看他们。
“哪里不舒服?”
医生这样,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描述了病情。
医生听着他们描述的同时,也并没有闲下来,手里还在不停的敲打键盘。
听到浑身发黄的环节,医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病人,随后又低下头“刷刷”开了几张单子,扔给他们让他们去检查。
蒋一卓几乎要怀疑医生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们描述的病情,因为在她印象里,至少医生会提问几句,来确定自己的诊断,而这个医生只是听完就开了一大堆检查单。
这医院里无论工作多么体面,多么有钱的病人,也跟他们一样,不敢对医生发泄出一丝不满,这才是真正掌握着人的生命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