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卓心乱如麻，她是还年轻，是没接触过社会的险恶面，但不代表她会天真的以为会有人不计回报的去帮助陌生人，一下子拿出五位数的巨款。

至少对于她来说，几万块钱确实算得上巨款了。

她能够用来交换的东西，能值些钱的，除了这具躯体，还有什么？

不，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管是什么办法，都会比这个好。

蒋一卓一直默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企图给自己定心，但是明显一点作用都没有。因为她心里越来越乱，想不到任何安全又合法的凑钱的途径。

她多希望能够有一个长辈在旁边给她一些支持，哪怕没有经济上的帮助，能够给她一些指点也好。

但是她只有一个人，除了蒋峰，在这世界上没有人再能算得上她的亲人。

她更不能让蒋峰就这么死去。

蒋一卓突然想起前两天刚看到的新闻，大学生因为欠网贷还不上跳楼自杀。

网贷，没错，门槛最低，容易借到钱，能解燃眉之急，只要先做了手术，能让蒋峰恢复过来，两个人就可以一起想办法，总不会被逼死。

比起“地中海”提的交换，网贷最起码不会让她一开始就需要付出自己无法接受的代价，还有周转的余地。

蒋一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一旦被这个想法占据了脑海，她就再也想不到别的事了，满脑子都是“网贷”两个字。

等不及了，她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就算最后还不上，也是自己的事，尽量不去连累蒋峰就行了吧。

蒋一卓打开网页，搜索“网贷”，弹出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网贷平台广告，剩下的就全都是关于网贷的新闻，自杀的，被套路的，家破人亡的，各种各样。

如果爸爸死了，那么自己跟家破人亡又有什么区别？

蒋一卓在弹出的一大堆广告里挑选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正规一些的，点开了链接。

她在网站上输入手机号码注册之后，很快就有人打来了电话。

“你好，我是轻松贷后台服务人员，我们刚刚看到您注册了我们网站的会员，请问您是有借款需求吗？”

“是的。”

“那您选择我们轻松贷就选对了，我们是个正规的借款平台……”

电话那边的服务人员介绍了一大堆关于他们这个平台如何具备资质和能力，借款项目如何合理优惠，利息多么低，多么有保障等等。

蒋一卓认真地听着，想要判断出其中有多少可信度。

其中有很多话以蒋一卓的社会阅历都听不太懂，她在心里默默记下，并没有在电话里反问，她不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她什么都不懂，好骗的印象。

事实上，她也只能把自己听不懂的那些话，在挂了电话之后再去网上查一下，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再等一等，再想想办法，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呢？

说不害怕是假的，如果真的因为网贷，陷入像新闻里那些走投无路的受害人一样，逼到穷途末路，她难道也会走到绝路上吗？

即便心里无比纠结，下不了决心，又难过的很，在回到病房之前，蒋一卓还是洗了一把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医生跟我说，你这个结石位置不好，要赶快动手术。”蒋一卓给刚才自己被叫出去的时间找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听了她的话，蒋峰抬头看着她，似是不以为意，又似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

这句话的语气仔细一听就能听出不太信任的意思，但偏偏蒋一卓脑子里乱的很，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意思。

“嗯。”

又是无话。

蒋峰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半晌，叹了一口气。

“一卓。”

蒋一卓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叫了名字，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嗯？”蒋一卓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至此，蒋一卓终于反应过来，蒋峰根本没有相信她所说的什么胆结石那一套。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到你要做手术的话，怕我没有经验，照顾不了。”

蒋一卓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想直接跟他说有关病情的事。自己的心里已经够乱了，她不想再有蒋峰抗拒治疗的压力。

“就算我真的病的治不好，我也希望你能上大学，你的人生比我长的多，不应该把关键的时候浪费在我身上。”

以蒋一卓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并不是困难的事，她可以在大学里学知识，见世面，毕业之后可以继续读研，也可以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慢慢忘记少年时期的孤独，和他这个并不合格的监护人。

“什么叫浪费，这么多年来，你是我唯一的依靠，虽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是你应该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不是吗？”

蒋峰无言以对。

虽然他不常到那个她住的家里去，每次去也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的放下东西和钱就走。她的饮食起居，在学校的成绩，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包括她作为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来的月经，有没有男孩子追，所有的一切，他都是缺席的。

但是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也能十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看似坚强独立的小女孩来说，意味着多么重要的家人的意义。

他看到过为了不错过他来送吃的，甚至把被褥搬到了厨房门口的小小的孩子；他看到过听见开门声就急急忙忙跑出来，满脸欢欣的小小的孩子；他也看到过急急忙忙把所有最近想分享给他的事情一股脑，连句号都没有的全说给他听的那个小小的孩子。

那个年幼的蒋一卓，有多盼望他来，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在心里。他有多愧疚，就有多么不想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期盼的眼神。

更何况到了现在，他如果真的有治不好的可能，就更不能搭上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