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教室里的同学齐齐转过头来看她。
谭鑫就看了一眼,立刻低下了头。
新校服雪白雪白的,衬得周瀛儿的肌肤愈发白皙细腻;她长而微绻的睫毛沾着雨珠,绰绰生姿。
张怜还记着上次让她下不来台子的事情,气急败坏:
“这都上课5分钟了!既然学习态度不端正还托着各种关系来宛城实验干什么?出去站着!”
樊晓敏坐在第一排远离门的一侧,暗戳戳发笑。
周瀛儿瞥了一眼张怜,没有多说什么。关上教室门,靠在墙上站着了。
她有些累了,不想继续一些无谓的争执。
周瀛儿一开始是有些无聊的,凝视着密密麻麻的雨点发呆。
直到她在哗哗的雨声中听见一声具有戏谑意味的口哨。
有点熟悉。
她走到走廊的栏杆前,微微探头向下看。
巴文清。
又是他。
他撑着伞,站在楼下的空地上。
他也仰面看着周瀛儿。
一直没有走么。
周瀛儿又后退靠回墙上,想着他自讨没趣一会儿就离开了。
没想到,过了5分钟她再看的时候,巴文清还是站在那里仰面看着她。
她明白了。
巴文清早就预料到她会罚站了。
所以特意留在下面看她好戏。
但有一点不明白。
雨下得也不小,他伞固然是大,雨水还是打湿了他的鞋尖和衣角,空气因为雨水而生凉。
周瀛儿是机械的身体,而他巴文清还是血肉之躯。
他这是找生病,自讨苦吃,实在也没有多少看她好戏的乐趣在。
是什么让他固执地留在雨中,和她两两相望?
周瀛儿无法理解他的情感,所以尝试着去弄清楚。
她把镜头拉近,将巴文清的那张脸放大,用微表情心理学的方法尝试着去解析他的情感。
巴文清似乎是察觉到了,蹲下身子把什么东西放下。
周瀛儿微调了一下角度,想看他放下的是什么东西。但巴文清接着就站了起来,嘴唇微动。
周瀛儿暂时没去管他放下了什么,而是读他的唇语:
给你讲一个故事。
周瀛儿嫌弃地歪歪头。
还讲故事?当她小孩子。
巴文清没有因为她的不屑而改变主意,继续动着嘴唇讲下去。
雨水如同天空拉下的银丝,连绵不绝,拉得长;又更像是沉重些的钢丝,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单调,无味。
此情此景让周瀛儿感到腻歪。闲着也闲着,她索性认真地分析着巴文清的口型:
我们的故事,我们的过去。
“过去”两个字如同银针,深深地刺入了周瀛儿的心。
他和她提过去?她长出犄角之前的过去?
周瀛儿的怒色如同漆黑的墨水,漂染掉眸中的最后一丝晴明。
过去是她心中最深处不想被触及的噩梦和痛,这时忽然被巴文清提起,她纤细的指尖几乎将手中的铁栏杆攥到变形。
她的眉毛斜刺,狠厉顿生。上身跨出栏杆,唯有鞋尖点在地板上,大有撕咬掉巴文清的态势。
但是她忘了,雨天地滑。
围墙边儿的大理石地板积了一小捧水,周瀛儿又因为激动而动作过猛。
狠厉后一瞬的怔愣,她的重心离开了地面,向外偏去。
这是四楼。
巴文清的身影在还没有她的小拇指的一半儿高。
耳畔呼呼生风,气流激烈地顺着她的长发向上奔涌。
她本有足够的思考时间停止住自己急速下坠的身体,但却如同着了魔一般,满心的计算能力都用在了巴文清的嘴唇上:
形只影单的小怪兽在树丛中游荡着,某天被猎人捉走。
在巴文清的瞳孔中,周瀛儿的面容一步步放大,他却没有任何的慌张,平静如初地动着唇:
小怪兽被关在笼子中,每日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和虐待。
周瀛儿的瞳孔微微收缩,双臂拢住向上飘飞的长发,却无法阻止他继续叙述这个故事:
终于有一天,小怪兽想要逃离这座囚笼。
巴文清放下了雨伞,仰面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周瀛儿:
她邂逅了搭救她的人,并决定以身相许。
周瀛儿不假思索地捂住了巴文清的嘴,整个人把他扑到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周瀛儿能看清他深褐色瞳仁的纹理和右侧额角的浅疤。
很久以前的伤了,愈合得几乎看不见了。
周瀛儿盯着他的额角出了神,却感到手掌心一阵痒。
她回过神来,想要抽开手腕,却不想被巴文清紧紧攥住。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带着勾人的诱惑:
“瀛儿,要以身相许吗?”
周瀛儿忽然想起来安全教育课上老师讲到过如何对待咸猪手,然后脱口而出:
“请你自重。”
但是眼前这个混蛋似乎远胜于一般的混蛋,段位高,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
周瀛儿尝试使用蛮力来挣脱,腰部的力量带动手腕扭动着。
巴文清却突然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脸颊微红,脸转向一边。
声音也如同喝醉了一般低沉沙哑:
“别动。”
周瀛儿捂着他嘴巴的那只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热感,心中疑惑。
这清凉的雨天,怎么反倒让他燥热了呢。
不会是冻得发烧了吧。
巴文清把周瀛儿推开,兀自站到雨中淋着。
周瀛儿捡起地上的雨伞打在自己头上,看着巴文清高大的背影,心想这人真的是发烧烧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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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暑热未消,这一周连绵的阴雨天气让大家都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凉爽。
况且还不用跑操了。
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一些喜阴湿的虫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除了每天中午去心理中心时会翻出点儿花来,周瀛儿的生活日复一日,平静无波。
无非是右眼解析构造,左眼又调出数据面板进行复杂的计算。
时不时有女同学看到虫子后发出尖叫声,但分不走她的心神。她总是专注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毕梨之前一直住在农村,各种虫子都是见惯了的。无非是面不改色地抄起书砸扁然后用纸巾擦干净扔掉罢了。
这天自习课,一只蜘蛛从毕梨和周瀛儿的两张课桌之间爬出来,细长的腿扒住了周瀛儿的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