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夏老爷锲而不舍的宽慰起到了作用，还是夏起挣开了禁锢自己的心魔。

只见他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只是，一张清隽的脸庞苍白的可怕，没有血色的嘴唇被他咬破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满布。

又过了一会，夏起抬起头来，神色坚定道：“爹，儿子有话对您说。”

夏老爷神色一滞，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神色复杂静静的凝望了他稍许。

夏起并未动摇，只是坚定的回望过去。

父子俩这般对视了许久，夏老爷最先有了动静，眼睑微颤的缓缓阖上，极其缓慢的轻轻点了点头。

睁开眼睛时，眼底的疲惫显而易见。

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转身回了书房，背影萧索，步子凌乱，却迈得很稳。

见此，夏起苦涩不已，低下头，默默在心中道了一声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犹豫，一直在逃避，一直在瞻前顾后，最大的原因，还是怕父母承受不住，每每自己下定决定要坦白，每每走到父母面前，每每以退缩而告终。

每每告诉自己，今日算了，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明日复明日，岂知，明日何其多啊！

就这么明日又一个明日，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这么多年，而他也渐渐麻木了。

甚至也有想过，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吧，只要待夏贞嫁出去，只要她嫁出去了，府上便不会再死下人，到了那时，时过境迁，不用他坦白，父母也会察觉出端倪来。

就算察觉不出来，也没关系，最起码，他也不用再被黑锅了。

这种想法，在黑衣男子来之前，一直秉持着，而今晚的意外，彻底的打破了原有的一切。

那句孬种，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胸膛，刺入了他最脆弱的软弱。

将他这么多年来的懦弱，无情的剥了出来。

再加上父亲本就比他聪明太多太多，对方简简单单的一番话，也许对父亲而言，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下人的回答，等同于在父亲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两相联系在一起，父亲必定会怀疑什么。

哪怕是不愿意相信，不想相信，也忍不住的去揣测去猜测。

今日，即便是他不说，就凭着这份怀疑，父亲也一定会调查，一旦调查，夏贞的真面目便会无所遁形，毕竟，疑点重重。

以前不注意不去想，是因为父亲相信自己的女儿，可是一旦有所怀疑了，那么以往的那些不注意和不去想，自然会重新冒出来。

更何况，在见识到了黑衣人的能耐及深不可测，还有他的威胁后，依着父亲的性子，不会不将其当回事。

如此一来，其结果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当孬种了！！！

……

灯火通明的书房中，夏家父子俩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旁边桌上的宵夜早已不再冒热气。

外面传来打更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夏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率先出了声，“爹，虎子和小新是儿子派去的，白日的事，儿子无法安心……”

夏家自祖上最后一任榜眼辞官后，便举家迁到了环安镇，一直以来，夏家再无出文人，几辈下来，也就在环安镇安了家。

到夏起这一代，已经过去不下五代了。

环安镇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夏家在此居住多年，且身价中上还有余，对于环安镇，不说全都了解，但也不差多少。

最重要的是，夏起有一双利眼，仅从白日那几日的气度，以及看似不起眼，实则不普通的衣料，和深不可测的车夫，种种迹象皆能看出，对方的不简单。

环安镇各个大家中，他不说全部都认识，但也认识六七成，他看得出，那些人，绝对不属于各个大家。

说句不好听的，整个环安镇所有数得上号的人家，几家合力，也培养不出那般气势不俗的后辈。

他一点也没夸大，以他看来，他们的气度和气势，绝对不是后天培养的，倒像是与生俱来的，就连自认阅人无数的他，面对他们，第一次产生了匍匐在其脚下的荒谬感。

这样荒谬的感觉，让他不自在也忌惮，环安镇什么时候来了如此风采绝艳的人物。

因而，他派了虎子和小新，跟踪马车。

身为夏家未来的继承人，父亲自小就教导他，要学会审时度势，要会看时局。

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他派了人跟踪过去。

至于接下来如何，他尚未想好，一切只待结果。

这件事，他从未想过要瞒着父亲，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来得及对父亲说，对方便把虎子小新等人用那样的方式给送了回来。

而且，从先前对方的眼神以及他所说的那几句话中可以看出，五个下人中，对方很清楚，谁是他派去的，谁又是夏贞派去的。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可又不觉得意外。

本来只是想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没想到最后却弄巧成拙，差点连累了夏家。

“对不起爹，儿子今日行事鲁莽了。”

夏老爷摆摆手，“不怪你，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此次踢到了铁板。”

而且还是块深不可测的铁板！

想了想，夏老爷如是说道：“起儿，莫要再派人去了，让虎子和小新，将一切都忘了，也莫要再去那座宅院了。”

“您的意思是……”

夏老爷点点头，长叹道：“起儿，你觉得那人说的话，意在威胁还是……”顿了顿，“……警告。”

夏起沉吟片刻，轻声道：“应该两者皆有。”

“是啊，不瞒你说，爹活了半辈子，威胁警告过人，也被人威胁警告过，大多数不曾当真，只是刚才……爹哪怕是不想当真，也不得不当真。”

“爹您别担心，那人既然说了此次就算了，便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只要我们日后行事小心些便是了。”

夏老爷点点头，喟叹道：“都说富不过三代，而我们夏家历经数代了，之所以至今还在环安镇占有一席之地，继承人是一点，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审时度势，大丈夫能屈能伸，起儿，爹的意思，你可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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