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这边过得很安静,老韩家那边就已经开始内斗了。
只因赵氏送走孙家人后,她转身就进屋劝宋氏了,态度还前所未有的不好。在她看来这个外甥女脑子也是个不灵光的,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苦口婆心的劝着:“春芽,孙小姐嫁进来,对我们家有一百个好处。孙家有钱,不仅对福安仕途有好处,以后还会对立冬上学也好,有她这么一个有钱的二娘在,立夏立秋日后找婆家就能眼睛更高一点。”
宋氏虽然是赵氏姐姐的女儿,可她的容貌并不像赵家人,反倒是像宋家,清秀婉约中透着几分柔弱,一双秋瞳剪水般的眸子都红肿了。她抬起头看向这个姨母兼婆婆,眼神里满是冷意和不满,“娘,当初我嫁进老韩家时,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跟我爹娘保证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赵氏一噎,眼神有几分闪躲,见坐在旁边的韩福安沉默着不说话,她只得继续说话:“春芽,现在彼一时此一时嘛,你嫁进老韩家这么多年,娘也没有亏待过你啊,福安也没对不起你过。现在只要你牺牲一点,忍耐一点,日后福安和几个孩子都能过上好生活,你应该往大点想嘛。”
“娘,你只想到这些好处,这对相公是有好,对老韩家也有好处,对我们的孩子真的好吗?我们宋家虽然也是出身泥腿子,可我也听隔壁家的秀才老爷曾说过,在我们大武王朝娶平妻一事的规矩,谁的身份高谁就大。孙翠兰若嫁进老韩家,她的身份比我高,日后她就大我一头,我生的两儿一女,用大户人家的话来说就是比嫡子嫡女要低一等。你叫冬哥儿日后怎么在学堂念书,还怎么去参加科考,这不是直接就毁了冬哥儿的前程吗?”宋氏心里头明清着呢,她早就看透了相公是个靠不住的,这辈子儿子是她唯一的支撑,她绝不同意任何人毁了她的儿子。
赵氏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这番话将她满腔热情给浇灭了,韩立冬比他爹可要聪慧不少,正打算今年就去参加童生考试,若是因此毁了他的前程,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见旁边不说话的韩福安眉头也蹙了起来,开口问他:“福安,春芽说的是真的吗?这若是孙小姐嫁进来,立冬的身份就尴尬了吗?”
韩福安只抿着嘴点了下头,依旧没说话,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氏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她对这个小叔子多少有几分了解的,大咧咧的说了一句:“娘,这件事要想两全其美,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啊,就看四弟妹同意不了。”
“什么办法?”赵氏眯着眼看她,这个蠢货会有好法子?
韩福安抬起头来看向她,静等着她说话。
宋氏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头,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个她早就看不顺眼的三嫂了,若是她真的提了个好法子出来,等她的腿好了,第一个就要收拾她。
高氏刚巧要说话事,正好与宋氏阴沉的双眼对上,突然间就打了个冷颤,可想到孙翠兰嫁进来后的好处,她又壮着胆说了:“就像靠水村老孟家那样呗。”
老孟家大房孟大郎在外面挣了不少钱,可家里的婆娘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后来又娶了个女人,不过不是平妻,是个妾氏,生了一儿一女。孟大郎对糟糠之妻还是有感情的,后来跟族里的长辈一商量,就将妾氏的儿子过继到妻子名下,给他嫡子的身份。
高氏这个主意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将韩立冬过继到孙翠兰名下,就算孙翠兰日后生了儿子,也撼动不了他这个嫡长子的位置。
赵氏和韩福安母子俩眼睛都亮了,赵氏面上的喜色很明显,倒是韩福安隐晦些,可一直注意他的宋氏还是看到了,心里一阵悲凉,声嘶力竭道:“我绝不会同意这个办法,立冬也不会,我这个亲娘还没死,他却去认其他的人为娘,日后在学堂里会被人耻笑,永远抬不起头来。还有,孙翠兰那副恶心的模样,你们不嫌弃,我还嫌弃呢,别恶心了我的孩子,别让我的孩子跟着她丢人现眼。你们若是要用这个办法,就先逼死我。”
赵氏和韩福安没想到她突然间就发飙,以往清秀的脸蛋狰狞得吓人,那神情恨不得撕碎他们,母子俩心里一沉,很显然他们都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若是强制娶孙氏回来,恐怕她这一关不好过,若是休弃她,宋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也会给他们的名声抹黑,日后在县城都抬不起头来,还会被很多人指指点点。
韩福安对宋氏自然是有感情的,而孙翠兰的模样也确实太膈应人,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只得开口:“好了,娘,这件事不要说了。”
赵氏还想劝说,可接到儿子隐晦的眼神,她只好闭紧了嘴巴,气呼呼的起身离开了。
最坚持的婆婆都走了,高氏也不再在这里看宋氏的冷脸了,立即起身跟了走。她算是看透了,这个弟妹平日里装得柔柔弱弱,其实背地里是个阴狠的人,今日她出了这么个点子,恐怕她在心里头记上一笔了,为了日后找个靠山粗大腿,必须将孙翠兰娶进来才行。
等她们一走,宋氏用阴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韩福安,然后一句话都没说,没受伤的左腿踩上布鞋,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
韩福安被她那一眼看得有些心悸,与宋氏同床共枕十几年,对她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个善茬,不过她一直都是帮助着自己。可这件事很明显触动了她的神经,已经跟他分了心,她若是真要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恐怕不好收场了。
在隔壁茅房里蹲着的云蓁将他们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挑眉一笑,看不出来高氏还有当搅屎棍的潜质嘛。韩福安这突然的打断很明显是对宋氏多少有些畏惧,看来他自己也心动了,日后估计有好戏看了。
下午外面一直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云蓁在屋里教导双胞胎读古诗词,顺便给他们讲解诗词中的解析等。
傍晚时分,韩青梅早早就将晚饭给准备好了,看着头顶上的天空黑沉沉的,心里有几分担心,招呼屋里三人早些吃饭。
刚好吃完饭,遥远的天际突然闪过一道照彻天际的闪电,云蓁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疼了,她心里一咯噔:“青梅,麻烦你快点去给我熬药,快些端过来。”
“好。”韩青梅立即收拾碗筷,还将弟弟们也喊过去帮忙。
药还只熬到一半,远处的雷电好似越来越近了,每响一次,云蓁后脑勺就抽搐一次,刚开始还能忍耐,可后面她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咬着牙关闷声的哼疼。
韩青梅过来将她扶到床上,见她满脸豆大的汗滴,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拭,询问道:“云蓁,要不去喊李郎中过来看看吧?”
“没,没用的。孟,孟大夫,都没法控制,这药是他开的。”她之前就将这症状和孟大夫说过,孟大夫也表示无能为力,只开了可以减缓疼痛的方子给她,好在提前去李郎中那买了药回来了。
“好吧,那你再忍忍,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韩青梅给她擦拭了下,急匆匆的出门去隔壁的小厨房,声音有些焦急的问:“青枫,青竹,药好了没有?云蓁疼得快受不了了。”
“姐姐,还没好呢,这药得多熬一会儿才有效啊,让云蓁姐姐再忍一忍。”韩青枫他们心里也急啊,这熬药是个细活,可不能急呢。
“姐姐,云蓁姐姐这每次一打雷头痛症就发作,还疼得特别难受,这县城里的孟大夫能治吗?”韩青竹拿着小扇子一边扇火一边问。
韩青梅摇头:“不能治,云蓁刚才说过了。”
“哎,大哥又不在家,若是云蓁姐姐有个什么,我们可怎么办啊。”韩青竹很担心她出事,心里对大哥和她依旧有些依赖性。
韩青梅安抚他:“不会有事的,上次疼得还厉害些,不都挺了过来嘛,这次肯定也可以的。”
他们姐弟三人在厨房里说话,被女儿扶着出来打算去如厕的韩福平刚好听到他们的话,阴鸷的双眼深处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异光。原来那个死丫头有这个弱点,很好,非常好,等他的腿一好,他一定要找她报仇,顺便让她这辈子都臣服在他身下,一辈子都为他做牛做马。
当头顶上传来沉闷的雷声时,云蓁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脸色也白得近乎透明。好在这时候药也熬好了,姐弟三人迅速将药吹凉些,喂着云蓁喝了下去。
孟大夫的医术是挺不错的,这止痛药效果也不错,一炷香就开始见效了。头顶上再次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时,云蓁抱着头在床上沉闷的哼唧,脑子还是清醒的,没有像之前那般疼得直抽搐了。
这电闪雷鸣了近半个时辰,韩家姐弟一直在屋里照顾着她,见她咬紧牙关,始终都不大喊一声,嘴唇都咬出了血渍,心里头敬佩又怜惜。在雷声过后,大雨瓢泼而至,不过好在云蓁的情况稳定了,她已经沉沉的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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