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家当着众人还了钱,只是那个干瘦的老头在几人安抚下还在蹦哒。
蛮牛也不敢再惹出事来,只是对着众人放了狠话:“以后再敢欠账不还,我蛮牛见一次就打一次。”
倒在地上的王三秋被打蒙了!手上的砍刀抛得老远。
一个男人慢慢走过来,伏身捡起刀,爱惜的擦了擦,对坐在泥水里的王三秋视若无物。
只是走过她身边时,斜瞟过来,隔着蒙蒙细雨,王三秋看见了一抹嫌弃。
赵小六拉住王大财,又想过来拉王三秋,被她一把甩开手,她也怒了!
自己从来到这里小心翼翼藏着掖着,还要收拾前面留下的烂摊子,什么赌债,什么烂桃花,究竟那个王小姑娘在做什么。
在前世她独自闯社会,全靠一股不服输的蛮性支撑。
到这里已经忍这么久,她也不管了,王大财这个便宜老爹打也打了,能还也就还了,心里原本的内疚也没有了。
全大余渡的人都知道王家姑娘是个败家的假小子,没规矩的野丫头,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不过既然占了这身子,该问的话,她也要替那个死去的女子问一声。
王三秋从地上爬起来,满头雨水,半张脸上五根指印已经肿得老高,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王三秋走到蛮牛面前,净白脸蛋一半紫红,一半铁青。
咬着牙,眼神直钩钩:“你说,我是用多少钱跟你赌的?是用哪只手跟你赌的?”
也许她的目光过于碜人,蛮牛被她看得后退几步:“你自己抱的钱来,说是要赚大的,要给你爹赚些养老钱。我也劝过你,可你不听,死活要赌。”
王三秋冷笑:“开赌坊的人会这样好心,那跟我赌的人呢?都是你找来的吧?”
蛮牛犟着头:“我是开赌坊的,有生意当然要做,不过是才三两银子,谁知道你为这点小钱还要去寻死觅活吓唬人。”
不过是三两银子,他甚至都没有出千,只用一把就将钱弄了过来。
若是这丫头能答应跟了自己,钱也就还她,还多给便宜老丈人一两都可以。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王三秋抬手一巴掌向这个诓骗“自己”赌钱的地头蛇脸上扇去。
这一巴掌是替王小姑娘打的,她这样死得太不值当了!
说得轻巧,的确只是区区三两银子,可落在普通人家里,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够一个小户人家用些日子。
王小姑娘赌没了钱,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爹交代。这是家里全部积蓄,她不过是小镇上的普通女子,没有其他办法,只有一死。
她这一巴掌,只是在替那姑娘讨个公道。
蛮牛是个天天打架斗殴的主,怎么可能会被王三秋打上,滚圆的身体往后一退,就躲过了这巴掌攻击。
他也没有想到王三秋的性子这样烈,敢跳江,敢打人。
被这个女人当街反抗,蛮牛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上前一步,撸袖欲打……
还没有等他上前,赵小六跨步护在王三秋前面。
王大财已经挣脱旁边人的束缚,手上菜刀乱挥,嗷嗷叫着放声大哭:“啊!我的女儿啊!你咋就这样傻啊!爹不怪你了,不怪你,钱没了我们还能挣,你怎么能跳江,你死了,让爹怎么活。”
他心里一阵阵挖心挖肝的痛,好像……女儿已经死了!
就因为三两银子,女儿就死了。为了给自己存养老钱,就去赌,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这是自己的女儿,让自己天天呕气的女儿。
难以控制的悲伤让他几乎晕倒,手上的刀跟着了魔一般,对着蛮牛的头就砍下去。
这已经不是吓唬人,刀刀对着蛮牛的要害,每一刀都带着天大的怨气,好像有杀子之仇般。
“疯了!疯了!老子不跟你这老疯子计较。”蛮牛被刀逼得左躲右闪。
为一百文钱对上这不要命的老头,蛮牛还没有疯。
他也不顾自己丢脸,带着赌坊的人连滚带爬的挤出人群,跑得无影无踪。
王大财还跟着魔一样,红着眼挥刀乱砍,吓得街上的人群一哄而散。
一边挥刀,口中还在不停的乱喊:“死了!死了!”
场面失控了!
王三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连声喊着:“爹,爹!我在呢!”
赵小六不敢过来,他蹦跳着躲着乱刀,口中也在喊:“王叔,三秋没有死,她没有死。”
街上有胆大的冲过来帮忙抱住王大财的腰,也有人抓住他握刀的手臂。
可王大财的力气此时大得惊人,几个人都压制不住,旁边围观的人就看着那刀刃在头顶晃着,吓得惊叫连连。
小镇上负责安保的保丁还没有来,关键时刻,一柄砍刀斜刺着递过来,巧巧磕在扬起的菜刀背上,“当啷”一声,菜刀落地,王大财堵着的这口气也发泄完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终于消停下来,王三秋对伸出援手的乔九感激的咧嘴一笑,不过她此时眼歪嘴斜,头发蓬乱,脸色半青半红如同鬼魅。
不笑还好,一笑真如夜叉降世,饶是乔九早已经被人看得面厚胆大,也被这一笑惊得打了一个寒战。
人堆里,方春妮痴痴望着出手不凡,已经回到肉铺里的“乔哥哥”,喃喃自语。
几个跟过来看热闹的茶客把晕晕乎乎的王大财弄回去,王三秋没有收茶钱,而是对大家感谢了又感谢,茶铺也就散了。
赵小六帮王大财换去湿衣,喂了热水,好一番折腾,人慢悠悠醒过来,只是呆呆傻傻的望着帐顶,一句话也不说。
赵小六身上也湿透了,回去匆忙换衣,又请大夫来给王大财诊治。
大夫看了摸了问了,只说是受刺激,让养养就成,收下十个铜钱的出诊费,留了药方就走。
茶铺已经关上,王三秋收拾干净自己,此时就守在茶铺里间王大财的床边,给他喂半盏熬得浓浓的药水。
王大财的缠头布巾取下来,露出不到五十岁就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瘦小身形躺在被褥里越发单薄衰老。
他嘬着嘴,就着王三秋手上的瓷勺慢慢喝下药汤,眼睛里带着血丝,一眨不眨直直盯着王三秋的脸。
突然伸手握住她持汤勺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三……妞?”
王三秋一惊,难道这个小老头察觉出什么,心里忐忑,口中还是低声道:“爹,你糊涂了!我当然是三妞儿,你的幺女。”
王大财摆摆头,将递到唇边的药汤都弄洒在被褥上:“不……不是,你不是她,她没有……没你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