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出三秋妹子几个字,正生闷气的王三秋眉毛都要飞上天去。
刚刚可一直冷着脸横眉竖眼的,此时倒说出人话了。
原来也不是天生的不近人情。
“真的?”听到王三秋没有闯祸,王大财放松一下,又有些茫然,握着钱的手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继续伸着,他有些不习惯。
乔九也不跟这父女俩多讲,两步上前,提起背夹就想走。
“哎!你考虑考虑,低价处理了吧!”
王三秋上前一步,拦在路上,顺手从王大财臂弯处抽出布巾,擦自己手背蹭上的油渍。
耽搁这么久,她身上跑步出来的汗都已经被晨风给吹干了,此时感觉凉嗖嗖的难受。
王大财此时才看出不对劲来,问清楚这些粘了泥的肉是准备扔水里的,好脾气的他也有些语重。
絮絮叨叨说什么浪费不得,若不好卖,我家就买下云云,跟王三秋的意思一样。
到这时乔九已经恢复正常。
王三秋有可能是出自其他意思,这王老头不会有什么企图的。
王大财这几个月也经常到他那里买骨棒猪下水,他知道是一个老实人。
而且王三秋落水人人都传言怪自己,可王老头并没有上门来找过自己麻烦,平日说话也客气。
这些时日赶集的人少,杀的猪也不多,其他屠夫都背着肉走村下乡的卖,这样方便农人就近添菜,每斤肉也可以多卖一个铜子。
乔九没有挣钱的心思,只跟其他屠夫分来二十几斤肉回镇摆摊应个场,现在这些肉已经弄脏了,王家要,那就给他们。
“嗯!”乔九也不想再跟王家父女在这河边拉扯,就随便应下。
王家生意现在虽然清淡了些,这些肉用过十天也能卖完,只是天气热起来,得处理好了才搁得住。
肉上有泥有灰,王家父女又没有趁手的东西装,乔九只能将就自己的背夹,把肉送进王家。
从码头进镇不远,走过一截石板路就是窄窄小巷,绕过两户人家的门口,王大财取出钥匙打开后门。
这是乔九第一次踏进王家院子。
跟他租住的房子一样,青石铺成的四方小院夹在两排屋舍中间。
王家距离河道近,水线也低,院子中有一眼水井,此时水井边的石台上,正堆放着洗干净的菜叶。
院子后檐宽敞,摆着一张已经有着磨损痕迹的石桌,两把竹椅,头天没有晾干的衣服还搭在阁楼的扶梯上,等着太阳出来再晒。
空气中还有一股红薯稀饭的甜香,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乔九的肚子突然饿了。
一进院子,王大财就忙着取门板开店,今日在江边等三秋耽搁时间了,连备下的小菜都没有时间炒,只能凑合着多捞些泡菜。
王三秋回来就上去阁楼,只待了几分钟不到,又急步下来。
一边走一边将盘在头上的辫子放下,她已经换过衣衫,恢复成宽身大褂和阔脚绣花裤打扮。
看着在正站在井台边从背夹取肉的乔九,王三秋突然道:“能不能麻烦你将粘有泥的肉削下来?”
“嗯!”乔九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应下。
不能清洗,自己也完全可以将外面削去一层就是。结果还得收拾干净,再真的白送给人家。
不过以他当时的心情,也不想为这肉多花心思。
心里微微有些郁闷,伸手取出一柄薄薄的刀具,手上雪花翻飞,大片污浊就分离开,露出下面红白相间的肉来,只是有些地方泥沙钻进缝隙里,需要细心剜去。
等所有泥土都清除干净,乔九横竖几刀,将大块肉分割成连皮带肉的长条。
伸手从背夹绑着的一捆棕芭叶上撕几根茎叶,刀尖麻利的将肉戳上洞,用叶子系在环套上,方便提挂。
王三秋站在灶房门口,端着一碗稠稠的稀饭,看着乔九的背影,还有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竟然有些痴了!
这些不过是屠夫们杀猪卖肉的惯常动作,怎么就这样好看呢!
难怪出家人要天天念着红粉骷髅,提醒自己眼前的不过是具臭皮囊,才能六根清净。
“三妞儿,再端两碗凉粉来,还要三个馒头。”才开门就有客人来了,王大财在前堂高声喊着。
这一嗓子将王三秋也惊醒了,忙应一声:“来了!”端着稀饭就进了前堂。
乔九将整理好的肉条提在手上,一回头却不见有人,手上的东西也不好随便放,只好站在那里等着。
王三秋给前堂客人送了各种吃食菜品,这才缓过空来,看着一直站在井台边等待的乔九道歉道:“我家卖一些早餐,这时候正是忙,耽搁你时间了,我这就取钱给你。”
她的确忙,这会功夫,已经前堂后厨的跑了数趟,此时额角亮晶晶沁出汗来。
“你忙吧!这些原本就是我要扔掉的,不用给钱。”
乔九将提在手上的肉,随便挂在天井旁边晾衣服的木架上,自己从放刀的竹篓中取出一张油布,将井台边削下来的脏肉包起,准备带出去扔掉。
就着这里的水,他索性连粘上油渍的石台和背夹都冲洗干净。
王三秋抿嘴笑了笑,有洁癖的人,做什么都喜欢尽善尽美,转身就进了灶间。
等乔九一切收拾妥当,王三秋已经在石桌上摆上一碗饭,两个玉米面的馒头,一碗浇上红油的凉粉条,一小碟泡菜,还有五枚大钱,也就是五十枚铜子。
“乔大哥,你的手艺可真好,那些肉上连一点沙粒都没有留。”
这可是王三秋真心诚意的夸奖,乔九虽然说肉不收钱,可做事上没有打半点折扣。
面美心善,王三秋在心里默默重复。
“你这是……?”
王家卖早餐,自己可没有说要在这里吃,并且也说过猪肉不要钱。
“这是请你吃的,若你要给饭钱也行!那些肉也是你买来的,我们总得给些本钱。”王三秋觉得,人家心善是人家的事,自己在钱财上还是要分清。
乔九听她提到钱,不再吭声,坐在石桌边,伸手端过稀饭,也不捡筷子,狠狠的喝了一口。
等那丝缠绕一早上的甜香滑进喉咙,才把碗边五枚黄澄澄的大钱曲指弹开,低声道:“吃过这顿饭,就算抵了肉钱!”
王三秋捡过大钱重新放进自己怀里:“若是你不嫌麻烦,这钱就当你记账的饭钱,每天早上你都来吃饭,从中扣除。”
“说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