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在县城里做过活的人,赵老二很快根据王三秋画出的几种分格餐盘,结合自己送餐时的需要,琢磨出一套圆形带盖的木碗,可以堆叠在一个竹编的筐子里。
王三秋有些咂舌,这种木碗的工钱,只怕在现代都是天价了。
“砂锅太重,又担心摔坏,也可以换成木桶。”赵老二比划着,他不会使笔,还得王三秋画下来。
“赵二哥,这些桶啊碗的,会不会太贵?”王三秋又开始盘算银子。
听她这样说,一边抽得烟雾缭绕的王大财都笑了起来:“三妞,木匠打桶是老本行、基本功,怎么会贵,倒是你那些碗得慢慢磨光砂平,要费些功夫。”
这些外行画出来还不行,还得找木匠师傅看过,计算出需要花费的银子,银子啊!
将店里吃食规整出两天的准备,王三秋匀出空来,跟赵老二往镇外二十多里的一处山寨去。
罗堡寨在山里,树木多,里面的人都擅长木工。
周围人家要做些家具器物,一般自己备下木料请工匠出山到家里,或者就定做,做好再送货上门来。
王家场地小,又没有木头,不能让木匠上门打制。
要做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除了图纸,王三秋还得亲自跑一趟,跟木匠师傅沟通。
去罗堡寨的时间选在下午,忙完送餐,留下碗筷让小六收拾,赵老二就背上背篓跟王三秋上路了。
去罗堡寨虽然只有二十里外,但在深山里,需要经过几道沟壑山梁,山路崎岖,想走也走不快。
防止回来时会天黑,背篓中备有油布包裹的火把,还有一顶蓑衣。
小六娘给王三秋拿了细蓑编的一匹斗篷,虽然比不上蓑衣防水效果好,但轻便,遇上小雨也不会透。
从镇头山梁绕过官道,就是一条尺宽的小路,因为有人天天走动,路虽然窄,但踏得很实,沿着山林边缘曲折而行。
王三秋身上穿着长齐小腿肚的裙子,怕被路上刺藤挂住,她不得不用手拢住裙摆,这样的动作还不习惯。
回想衣裙穿上身时的情景,她现在还想笑。
这是从段家布庄取回来的新裙子,虽然还是靛蓝,上面的绣花也只是寥寥几片叶子。
上衫下裤外罩裙是这里女人标准打扮,自己穿上时,还是惊艳了王家院里的几人。
当时看她换了衣衫从木梯上下来,王大财点烟的火捻烧着手也不知道,就直愣愣的看着。
赵小六正捧碗吃得稀里哗啦,抬眼看到穿着绣花裙子的王三秋,顿时岔了气,一口包米饭对着他二哥喷了满脸。
赵老二背对着木梯方向,啥也不知道,就被小六喷得跳起来,挥舞手背抹脸,半天也睁不开眼睛。
“爹,好不好看?”王三秋扯着裙摆在天井里转圆圈,如同一只翻飞的蝴蝶,将自己全方位的展示给王大财看。
这具身体是他养了十八年的闺女,是他的心肝宝贝,王三秋只是代替王小姑娘穿上女装。
“好看!好看!”王大财表情呆呆的,手上一痛,这才发现火已经烧到肉了,忙哆嗦着甩开。
赵小六放下碗,鼓掌道:“三丫头,你总算像个女娃了。说真的,越看越觉得不比方春妮差。”
赵老二已经去井台边洗了脸,将王三秋上下打量着,对王大财道:“王叔,三秋这样出去,只怕大余渡的人都会认不出来。”
“嘿嘿!认不出来好,我家三秋也是乖乖的女娃。”王大财笑得见牙不见眼,盯着女儿看不够。
明明要出门走山路还换上女装裙子,不是王三秋的一时心血来潮,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在大余渡上,王三秋的名声不好,她也用不着上赶子强行改变别人对自己的感官,弄得沸沸扬扬。
可周围村民和寨子里的人都是陌生人,也不知道她曾经不男不女的行径。
现在是第一次打交道,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以后她就是她,不是王小姑娘,也不再需要披着王小姑娘的皮,过曾经的生活。
能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终归是好的。
王三秋现在就是在为真正的自己奋斗。
放下碗筷就出来赶路,此时最正值午后最热的时候。
即便大余渡这里每天有夜雨,或多或少淅淅沥沥都会下一场,道边的小草绿叶还是微微有些打焉。
泥土中的水分被太阳晒起,走在上面能感觉到阵阵蒸腾出的潮气,只有站在树荫下才能感受到林间山风的凉意。
两人轻装赶路,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二十多里山路之外,位于大山半腰的罗堡寨。
沿盘旋的石阶而上,走进石片砌成的石墙寨门,就能闻到木头的清香以及劈砍木头的声音。
每道片石砌成的院墙后,都堆着木头,还有各处木房子。
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叫棠东的匠人,这也是赵正宽预定下准备打家具的老师傅。
听完两人的来意,棠东老师傅摇头拒绝,这活计费时费手,他没空做,不过他推荐了寨里的另一个人。
此人叫来桐,因为砍树出了事,身带残疾,但是手上功夫还在,平时也做一些小件谋生。
来桐家在寨子的另一头,王三秋两人从棠东老师傅家出来,就听到一阵犀利狗叫,正来自寨门方向。
刚刚进寨时,那条大黑狗可把王三秋吓得半死,此时一听到狗叫,就忙靠到墙根边,做好随时溜进人家院子去的准备。
随着几声呵斥,狗叫声嘎然而止,几个人绕过石墙角走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那条彪悍的黑狗垂着尾巴,悻悻的嗅着走过的地面,呜咽几声。
对这种自带“降狗体质”的人,王三秋是羡慕的。
来人是三个,都背着木架,提着一卷绳索,正是大余渡镇场上,来买肥猪的屠户。
赵二自然认得几人,此处相遇还是上前打过招呼。
这些人认出王三秋来,见她一身裙装,也觉得意外。
他们也不跟王三秋说话,只是相互眉来眼去看几眼,传递惊讶的意思,再跟赵老二调侃几句,就各自走开。
两拨人交错而过时,走在最后的乔九目光落到那个正一脸紧张,不停瞟着黑狗的女子身上。
浑身上下依然是靛蓝颜色,还是一条大辫子,修身的小衫勾勒出少女身段,不再是宽松得没边的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