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广低头不语,舒洛则越想越气,看着书架上一本本快被舒文广翻烂的书,恨不得一把火给烧了。
舒文广心里暗叫不好,连忙哀求道:“闺女,闺女,这些书可都是爹的命啊,你可不能动它们。”
舒洛倒是真想把这些书烧了,可是一看到舒文广急得眼泪都要下来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原主残留的记忆作祟,到底还是心软了,深吸口气道:“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那你不能抢我的书。”舒文广搂了一下怀里的书,警惕的说道,见舒洛眼睛一瞪,立马怂了,慢慢的爬下床,又看了一眼压在被子下面的书,这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长衫小心翼翼的走到她对面坐下。
“姐,我把西瓜带回来了。”
院子里舒海高兴的声音骤然响起,舒文广一屁股差点坐到地上去。
舒洛看了他一眼,对外面的舒海道:“你先切一个吃吧,我跟爹说点事。”
“哎!”舒海答应一声,一阵吧哒吧哒脚步声后,外面便没了声音。
被舒海一打岔,舒洛的怒气也冲淡了不少,抬眼看着对面的舒文广。
舒文广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偏瘦面容白皙,若是光看脸和身材,放在前世那是妥妥的一枚美大叔,舒洛甚至可以想象年轻时的舒文广也定是一个俊朗少年,当初罗氏大抵也就是看上了这张脸,才会义无反顾的嫁到舒家来的吧。
然后,再在常年的劳作中慢慢熬至油尽灯枯。
想到罗氏,舒洛有些意兴阑珊,更为这个女人心疼,记忆中,罗氏疼她比疼舒海这个儿子更甚,无论吃的用的,都是先紧着她,然后才轮到舒海。
“闺女……”见舒洛迟迟不说话,舒文广绷不住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舒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开口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没……没多少。”舒文广缩了缩。
“没多少是多少?”舒洛看着他。
“也就……三四两……”
“爹!”没等舒文广的话音落下,舒洛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闺女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高中,你晓得这些都是什么书吗?是这次主考官推荐的书目,书店里好多人都在抢这几本书,我是好不容易……”
“我不管,还回去,把银子给我要回来!”
京城物价贵,平常百姓家二两银子一年就能过的不错,他们家这两年扣扣索索没病没灾的也就攒了三四两银子,竟然全都被舒文广拿去买了书,要是真参加科考,舒文广不能再去学堂教书,赚取那微薄的束脩不说,往后笔墨纸砚更是烧钱的很,他们家怎么供得起?
“还回去,一定要还回去!”舒洛坚定的说道。
“闺女……”
“你要是不还回去,我就一把火把你这些书都给烧了你信不信!”舒洛也不跟他掰扯,指着书柜上舒文广的那些藏书说道。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舒文广一听要烧他的书,整个人都不好了,跳起来就要去护他的那一书架的书,两只手扒在书架上,两条腿左挡一下右挡一下,就怕舒洛拿火来点了他的这些书。
看着舒文广扒在书架上,就像个大号的蛤蟆一样一蹦一蹦的,舒洛的嘴角抽了抽,差点被气笑了,扶了扶额才走过去戳了戳他的后背,软了声音劝道:“爹,咱们家眼下真没有能让您考科举的资本,我答应您,再等三年,我一定让您安安心心的参加科考好不好?”
“还要三年,闺女,爹眼见着便是不惑之年,哪还能再等三年?”舒文广不甘心的道:“你放心,这一次……”
“那要是您病了,小海病了怎么办?就咱们家的那几两银子,又能支撑多久?您还要我再卖身一次吗?”又是这句话,舒洛根本不想听,打断他的话问道。
舒文广闻言后背一僵,白皙俊朗的脸上慢慢浮现愧色,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舒洛见他动摇,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继续劝道:“我知道您不甘心,您是有真才实学的,却每考不中,可是您看看,每届参考的人有多少,能考中的又能有多少?”
“我不是反对您参加科考,可是您也要看看咱们家眼下的光景不是?三年,我保证三年后,一定挣到足够多的钱,让你安心科考,到时候您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想用多好的笔墨纸砚就用多好的笔墨纸砚,可好?”
舒洛在宋府当差,每个月也只有四钱的月例银子,就算再攒三年又能有多少?
舒文广只当闺女是在宽自己的心,给自己留一线希望,只是有件事他还没有跟闺女说,也不知道说出来闺女会不会生气,偷偷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可是……我已经把学堂的工给辞职了。”
“你……”舒洛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刚刚她还担心舒文广要考科举会没办法去学堂教书,没想到他就已经把工给辞了。
“要不……我明日去跟里长说说,就说我不参加科考了,看看能不能让我继续去那里教书?”舒文广看着舒洛小心翼翼问道。
京城是最不缺秀才的地方,教书先生的工作也很抢手,舒文广是托了里长的关系才找到这份教书先生的活,如今他擅自做主辞了工,里长会不会再管他的事便不好说了。
“您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去把书退了。”
不想跟舒文广再多说,舒洛转身从床上把那几本书都搜了出来,又在他依依不舍的视线下把书打包好,提着就往外面走去。
“姐,吃西瓜!”舒海正好端着切好的西瓜准备进来,笑着招呼道。
“你和爹先吃吧,我去去便回。”舒洛揉了揉舒海的头,加快脚步往院子门口走,身后传来舒文广呜呜的哭声她也只当做听不见,闪身出了院门。
好在舒洛知道舒文广向来在哪里买书,这几本书也的确如他所说的一样畅销,掌柜检查了一下书,见只是书皮脏污破损了些,又看在是熟人的份上,只扣了她一钱银子便把钱退给了她。
舒洛再回到槐树胡同的时候舒文广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神情有些蔫儿蔫儿的,捧着一块西瓜半天也没有咬一口,舒海面前却已经堆了好几块西瓜皮,正舒服的揉着鼓起来的小肚子,看到她来了又赶紧让她吃西瓜。
“不吃了,我还要赶紧回去。”舒洛摇了摇头,从荷包里倒出银子来递到舒文广面前道:“爹,银子我要回来了,你收好。”
“你收着吧。”舒文广有气无力的说道,带着浓浓的鼻音。
舒洛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想了想拿了一两银子塞进舒文广的手心道:“这一两银子您拿着应急,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您让小海去府里的后门找我。”
舒文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照顾好爹。”舒洛跟舒海说道,见他点头,转身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