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从东跨院出来后便径直往外院走，刚走到通向正院的抄手游廊又迟疑了一下，转身去了正院。

老太太正在用晚膳，看到宋老爷进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发生了太多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她真担心宋老爷从东跨院出来后会直接去外书房，毕竟那里有个人正在等着他。

好在宋老爷最后选择先来了老太太这里，让太太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也不再计较宋老爷回府没来请安的事情。

“衡儿用过晚膳了吗？”老太太看着宋老爷温声问道。

宋老爷摇了摇头，接过红花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儿子今晚想陪母亲一起用膳。”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脸上便笑开了花，指着桌子中间的鸡汤对刘妈妈道：“今日厨房煲的酸笋鸡丝汤味道很是不错，你给衡儿盛一碗尝尝。”

“是。”刘妈妈答应了一声，伸手给宋老爷盛了一碗酸笋鸡丝汤，轻轻的放在他的面前。

宋老爷低头尝了一口，点头道：“味道的确不错。”

“喜欢的话便多喝一些。”老太太看着宋老爷一口一口的喝着汤，心里想着外院的那个人，开口却问道：“最近公事比较忙？”

宋老爷捏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抬头道：“是比平日忙一些，不过也差不多了。”

“那就好，朝廷的事重要，自个儿的身子也重要，我瞧着你最近好像都清减了。”老太太慈爱的道。

“大概是最近天气太热的缘故，儿子身子还好，母亲不用担心。”

老太太吃了一口刘妈妈布的菜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今年好像比往年更要热一些，要不是二姐儿时常送些解暑降温的东西来孝敬我，这个夏天我还不晓得要怎么过。”

这么热的天别的官家都会用冰，老太太舍不得花银子，看着那冰块一点一点的融化，就像看着银子一点一点化成水一般让她心疼，所以府里一直都不用冰，因着这个缘故，便是不在公中花销的宋二小姐和宋太太也不用冰。

也省的被人背后嚼舌根，总没有让老太太苦熬着暑热，她们享受的道理。

“二姐儿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宋老爷附和了一句，脸沉了沉道：“相比而言，大姐儿这个做姐姐的却越发的不像样了，早晓得会是这样，当初还是应该把她养在东跨院里。”

宋老爷也是今日见了宋二小姐和宋大小姐的对比之后有感而发，宋二小姐虽然性子弱一些，真到犯了她忌讳的时候，她也是不好惹的，倒是宋大小姐只会一味的刁蛮使性子，瞧着变少了一些官家小姐的气度。

“当初不是京如死活不答应，田氏也不愿意吗？”老太太说着有些讪讪的，毕竟宋大小姐平日除了和柳姨娘在一起外，来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她的正院，宋老爷如今说宋大小姐不好，她觉得多少也有些怪她的意思。

“况且再过两个月大姐儿便要嫁到林家去，这嫁妆和给新房添置的家具都还没有备好，她心里也是着急，才会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虽然想到宋大小姐说的那些话老太太也觉得生气，可还是不得不替她说话。

“大姐儿说了什么？”宋老爷看着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一愣，没想到宋老爷不晓得宋大小姐说的那些话，宋二小姐竟然都没有跟宋老爷说，一时不晓得是感叹宋二小姐老实好，还是怪自己嘴快好了。

好在宋老爷也不是一定要从老太太这里打听些什么，见她不说话，低头道：“大姐儿还是太着急了些，也太不相信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既然打算把她嫁到林家，嫁妆自然少不了她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林家这次给的彩礼太多，给孩子们准备的院子也大，咱们府里实在拿不出太多银子给大姐儿添置嫁妆，更不要说那一屋子的家具了。”老太太放下筷子感叹道。

“差很多吗？”宋老爷看着老太太问道。

他从来不过问府里的中馈，反正不管是当初在宋太太手上，还是如今在老太太手上，他都没有缺过银子花，以至于他以为府里是有银子的，老太太和柳姨娘一起算计宋太太的嫁妆，不过是因为性子使然，不愿意拿银子出来而已。

可是看老太太这个样子，却像是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宋老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从来不过问府里的事情，自然是不晓得的。”

老太太转头看了红花一眼，红花很快捧了账本过来，放在宋老爷的手边。

“你自己瞧瞧吧，这是上半年府里的账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老太太指着账本道。

宋老爷低头翻了翻账本，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就听老太太道：“你当我这个做婆婆的愿意做算计媳妇儿嫁妆的事？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林家那么大手笔，咱们家要是小家子气的话，岂不是要被人看不起？还有那一屋子的家具，这么短的时间，打得又多，不找个靠得住的家具行如何能让人放心？”

“还差多少？”宋老爷越看越心凉，干脆合上账本问道。

这个老太太早就合计过，不慌不忙的道：“抛开那些家具不说，光是嫁妆的话，按照大姐儿庶出的身份，我原想准备一千五百两也就尽够了，可被林家这么一弄，这么也得准备三千两的嫁妆才说得过去，我这里你也看到了，拢共只有三千两银子，下个月我的生辰便不说了，左右也不是整寿不办也没什么，单刨去入秋给下人们准备新衣裳，咱们一府人的吃用，还有大姐儿成亲府里要添置的一些东西，打赏，能拿出来的算下来一千都不到。”

竟还差这么多！

宋老爷暗自吃惊，想说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委屈了老太太，寿辰还是要办的，可是却怎么也张不开这张嘴。

没有银子，他拿什么给老太太办寿宴？

宋老爷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老爷做的窝囊，十几年从未升迁不说，连个寿宴都操办不起，顿时了脸色涨红起来。

“是儿子没用。”

老太太只有宋老爷一个儿子，哪里舍得他如此自责，忙宽慰道：“这与你有何干系，难不成让你当官是图你多挣银子不成，咱们家已经算是好的了，若不是林家太过可恶，咱们又何苦这么为难。”

老太太把责任都推到了林家的身上，全然忘了与林家的这门婚事是宋老爷折了面子强要来的。

宋老爷没有说话，林家固然可恶，可自己没用也是事实，再想到今日抬进府的人，越发觉得有些张不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老太太看出了宋老爷的欲言又止，试探的问道，“可是与外书房的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