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将沈昭等人关押至此后,便不再露面,只有人奉命送些饭食,其余事一概不理,倒像是将他们遗忘了一般。
其间沈昭还欲贿赂看守的山匪,打探消息,哪知对方警惕得很,丝毫不予理会。
翌日,沈昭正因穷极无聊而坐在塌上看书。听闻二爷是清风寨中唯一上过私塾之人,心中颇有笔墨,是以他所在之处,书籍必不可少。想来此处作为厢房,亦是给客人解闷之用。
外间却突然传来熙熙攘攘地声音,其中有道声音格外清亮,似是个骄纵少年郎。
“怎么?少爷的话也敢不听了?”
“小二爷,真不是小的不让进,实在是二爷吩咐过,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看守的人看似求饶,语气却很坚决。
小二爷?看来是二爷的儿子。
沈昭如是作想。
松雪正在一侧收拾案几,听到喧闹声,不免疑惑,低声询问,“姐儿,外间是何事?”
沈昭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听着便好。
果不其然,又听那少年郎说道:“少爷可是你们二爷的儿子,他的事难不成还能拦住我?你们以后不也得听我的?”
“当然也要听您的。”看守的人连忙回话,却不肯退让半分,“可二爷吩咐了,小的实在是为难啊!”
“那好,你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人?”
看守人似乎迟疑了一下,“这……小的不能说。”
“不能说?”少年郎果然怒了,语气十分强硬,“不能说——少爷我就亲自进去看!”
“这可不行!”看守人稍微提高了音量,“您别为难小的,这便是寨主来了,没有二爷的命令,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的!小二爷,您就饶了小的罢,要是让二爷知道,这条命可就没了。”
“呵!”小二爷冷笑一声,“少爷我现在就要你的命!你待如何?都给我上!”
不知是小二爷带来的人果真有几分本事,还是看守人不愿得罪他,总之一阵打斗之声过后,外间静默了一瞬,只呻吟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开锁声——
“少爷我今日倒要看看,他究竟背着我在里面藏了个怎样的狐狸精!”
说着,他猛地一踹,大摇大摆地进门。
今日阳光并不如何明媚,又因山间风寒,遂将窗门紧闭,而透过明瓦照进来的光线稍弱,以致屋内略显暗淡。
此刻房门大开,光线炽盛,顿时照得里间一片明亮。
小二爷只看到窗边的塌上有一人半靠着软垫,手持书卷,正在默读。
从侧面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样的,可这一身装扮实在不像个姑娘家,他这厢思忖着,又见一旁候着的丫鬟摆手示意,这人才缓缓抬头。
还挺装模作样!
他这般想着,顿时就看清了对方的样貌——还真是好个偏偏佳公子!
小二爷长这般大,还从未见过眉眼如此精致之人,看似冷冷清清的,却又明艳至极。一双眼眸更如晨间的湖面,笼着雾气,却又清透逼人。肌肤也生得好,西北风寒霜重,少有白皙之人,而眼前这位如霜似玉,当真是冰肌玉骨!
小二爷想着,原来天底下果真有太阳晒不黑,寒风吹不皱的人!
他却不知,沈昭原也是黑红的肤色,只近两月在府邸养着,才变回来罢了。
可这再好看的人,也架不住是个带把的啊!
小二爷皱着眉,仔细瞧了对方一眼,又扭头问一侧的随从,“我爹何时也喜欢玩赏后庭花了?莫非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话看似有些文雅,却也架不住是描述污秽之事,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
“呃……这……”随从更是尴尬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搭话。
小二爷也不指望随从能回话,只上前两步,大大咧咧在一旁坐下,一面打量着沈昭,一面叹道:“这样的美人任谁看了都心动啊,幸好是男儿身,若为女儿身,便真是倾国倾城也不换!”
十来岁的少年郎,嘴里虽说着轻佻的话,却难以给人淫秽之感,反而因故作成熟而显得滑稽。
沈昭一向心静如水,因此神色淡淡,没有说话。随从们则是迫于淫威,强忍着笑意,不敢出声。唯有松雪没有顾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二爷立即恼了,不悦地瞪着她,“你笑什么?”
一个半大小子有何魄力,松雪撇撇嘴,“我笑什么与你何干?”又道:“你言语轻佻,轻薄我家公子,我还未与你算账呢。”
“谁轻薄他了?!”小二爷顿时跳脚,“他一个大男人,我理他作甚!”
这下在场的几人都忍不住了,纷纷笑起来。小二爷一眼瞪过去,便只有松雪依旧笑嘻嘻地。
沈昭脸上也带了些许笑意,容貌更显昳丽,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不知小二爷来此有何事?”
小二爷被这笑容迷了眼,又听得对方稍显低沉的嗓音,一时间觉得这声“小二爷”竟唤得比他还轻佻。片刻后才醒悟过来,为自己的走神懊恼不已。
随后他又强装镇定,冷漠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鄙人沈某。”沈昭神色如常,“至于为何来此……那便要问你家二爷了。”
“你是我爹虏来的!他为何要留你一命?”小二爷不甘心这样的答复,又忍不住追问。
“自然也要问你家二爷。”沈昭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他一下,“我听闻清风寨的惯例是不留活口。”
小二爷的脸色倏地黑了,“他果然是看上你了,这个臭不要脸地老家伙!”他气呼呼地,又哼了一声,“不过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让你做我后爹的!”
这话说得……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
方才还是狐狸精,现在却能说出“后爹”这样的词,小二爷的接受能力这般强悍么?
见人没有反应,他又恶狠狠地说道:“还有,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不许跑了!不然我会让人把你捉回来的!”
沈昭翻着书,眼风都没扫向他。
小二爷见自己的狠话没有威力,极为不爽。可他又不能上前把人揍一顿,想起还在逍遥的老家伙,便只得一跺脚,愤愤不平地走了。
待人走远后,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松雪脸上的笑容却浓了许多,一面收拾,一面朝沈昭笑,“婢子看这位小二爷,到有些傻乎乎的,不像个匪贼。”
对于匪贼而言,十来岁并不算小,理应带着入行了,但看这位小二爷,倒不像沾染过血腥之人。
沈昭想起那位二爷的模样,忍不住揣摩了一下对方的性情,又想起如山村一样平和的清风寨,隐约间似乎明悟了什么。
她意味不明地道:“兴许,他们并不想这位小二爷做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