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倾看着前头的燕宁,女子着男装本总有些不大相洽,但她此时倒是将这一身长衫走出了一种潇洒的感觉,脑海中竟然第一时间蹦出了一个词——狐假虎威,想着想着笑出了声,见她有些茫然地回头,秦倾轻摇了摇头,走上前与她并肩,有走快了两步,在她前头,嘴角的笑极为自然,心下想着这话还是不要说给她听了,嗯,伤感情,“你走的这样笃定,是知道完颜乌禄在哪个雅间了?”
“你觉得他会在哪里?”燕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你觉得呢?”
拥金阁的天字号雅间包厢总共有三个,‘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极乐世界’,在这被称为“极乐世界”的包厢门口,燕宁顿了顿,相月想了想,老实巴交地说道,“要不请霍楼主过来帮个忙?”
燕宁笑得灿烂,言道“何必麻烦”,然后狠狠地踹了一脚,包厢的门被打开,一旁的四个侍从戒备地看着他们,除了一片寂静的众人,她倒是格外地潇洒。
燕宁拍了拍手,啧啧叹道,“果然是长孙殿下,即使在别人的地盘上,也要住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厢,穿最好的衣裳,这一身玄光锦可是南边刚出的新品,殿下就穿在身上了,啧,可见殿下实在是个极雅致的人”
相月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底仿佛经历了一场地动,很是震惊,刚刚他要是没看错,这位郡主殿下一脚踹开了这个房门???这么直接的操作吗???最初他还在心底捏了一把汗,这个皇长孙进了这拥金阁该怎么找,毕竟这酒楼说大不大说小那也不小吧,贸然排查只怕打草惊蛇,合着,这位郡主殿下直接用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捣黄龙?先踹开看看对不对???果然是将门之后,彪悍极了,燕宁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相月浑身一颤,忙移开了视线,笑话,他可不想被这女阎罗找上。
秦倾看着她一脸的得意,轻摇了摇头,这个人啊,仗着自己易了容貌又穿了男装,是一点闺阁女子的闺训仪容都不讲究了。
燕宁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四个侍卫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桌前的小姑娘摘了帷帽,眼睛大大的,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葡萄似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五官深邃,鼻子立挺,一看就是拓跋人,是一个挺好看的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和她差不多高,不过北境的人普遍高一些,可能好像岁数和圆月差不多大?对了,完颜乌禄似乎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很是宠溺,一出生被封为泰安郡主的,就是眼前这位完颜琼吧。
远处的书案前,一个人一直没有抬头,身形高大,不似秦倾一般周身尽是儒雅的气质,身材算不得魁梧,但似乎很有力量,一身玄色的长衫,以银线绣了云纹,并未加冠,仅用了银色的长丝带束了头发,明明是很低调雅致的装扮,却有一种很凌厉的感觉,干净利落。
“来者是客,阿木尔,把你们的剑收起来,别吓坏了我的贵客”
停笔,抬头,燕宁好奇地看过去,对面的人手中好似拿着一幅画,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明锐地像是猎鹰的眼睛,五官极为立体,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但可能因为有些汉人血统的关系,似乎又多了一些柔和,微微眯起眼,心里却在思忖,这位皇长孙殿下真是不大一般呐。
秦倾上前一步,笑着拉她在桌前坐下,向着对面的完颜琼笑着说道,“泰安郡主不介意我们不请自来吧,如若可以的话,可否向郡主讨两杯茶水”
完颜琼愣愣地点了点头,给他们倒茶,完颜乌禄嘴角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轻蔑,秦倾,倒也是熟人了,当年他布了天罗地网也没在北境抓到他,滑的和泥鳅一样的人,最是讨厌,“一直听闻金陵城中的摄政王世子殿下是冰雪一样的人物,怎的还会不请自来吗,这样的敲门方式倒是有些特别啊”,完颜乌禄打量着他,思云锻普天之下怕也就这个人格喜欢吧,这样素净的颜色,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到底是中原人,中看不中用,当初他见秦倾第一眼,就引以为宿敌。
燕宁突然笑了起来,有些抱歉地看向此时正相互‘含情脉脉’的两个人“抱歉啊,事急从权,所以行事不大有章法,还望,长孙殿下,见谅?”
完颜乌禄被她的声音拉回了视线,第一次近距离看她,明明是很不起眼的长相,却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探究的兴趣,递上手上的画,“本觉得没有机会送过去了,既然姑娘来了,那就当面赠与姑娘吧,画的不好,还请见谅,或者我该称一句,燕宁郡主”
笑意顿了顿,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老实说,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可不好。完颜乌禄却是毫不在意,本来他真的以为面前的这位是西京谢家的小公子,毕竟中原的小公子长得娇小一些也是有的。可当她找上门来,只是一眼,他就知道原是高台一见实在是太不靠谱了,面前的这位原是一位女娇娥啊,不过也不错。
又扫了一眼秦倾,倒也不怪他聪明,这个小姑娘可以这样亲近地呆在秦倾的身边,又这样维护着燕北。嗯,这天下,若是有一个人,能将镇北王府的声名这样孤勇的抗在肩上,也就那位镇北王府现在的少主人,燕北的那朵金莲花,燕宁郡主了。
明明北周和燕北是不死不休的死敌,意外的是此时他们都格外的平静,他,燕宁,秦倾,有一种诡异的宁静。
最后没想到,最先打破僵局的竟然是完颜琼,接过他手中的画稿,展了开来,喃喃道,“啊,是这个漂亮哥哥”
燕宁和秦倾往画纸上看过去,高台之上,众人皆成了背景,只她一人着一袭天青色的素色,在这万紫千红的请神台上,耀眼夺目,台下是万民,台上的她隐带着一腔孤勇,宛若神邸。
秦倾拿起这幅画,笑着端详起来,“皇朝多擅工笔,讲究刻木三分。长孙殿下这幅画,倒是极为大气,尽是风流,又极具侠气”
替她收起这幅画,折成了一个卷轴,然后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收入袖中,从袖中取出折扇,轻摇了摇,“人家送了这样好一幅画,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燕宁托着腮,笑着看向完颜琼,在她眉心轻点一下,对面的小丫头立时笑开了,“有啊,长孙殿下金笔,怎么也得好好谢一下的,这样如何,我请几位到我别苑去做客如何?”
阿木尔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朝着三名侍从做了个眼神,齐齐拔出剑,燕宁叹息一声,打了个响指,秦倾看了一眼相月,只见得一阵眼花缭乱的身影略过,四人都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她看着完颜乌禄,笑得挑衅又凉薄,“我确实没有恶意,我找长孙殿下,的确有要事相商,我只能保证,你跟我走一趟,我保你不虚此行,改日,我亲自放你走,说到做到。长孙殿下,选择呢,我给到你了,可愿来府上一聚”
完颜琼担忧地看向他的哥哥,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向她,谢明华上前很是戒备地挡在燕宁身前,却被她轻轻拉开,他俯下身,很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精致得过分好看,然后在她额前重重弹了一下,燕宁痛的牙都打了个颤,“郡主应该听过一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既是美人相请,我又怎好推辞,小美人,前面带路吧”,明明笑地很是轻浮,但眉目之间很是舒朗大气。
微微眯起眼,陷入了沉思,燕宁略有些烦躁起来,这个人真是棘手的紧,是真的一点没有阶下囚的意识,半分便宜也不肯让,格外精明格外聪明,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对他动手,知道自己格外地安全。
秦倾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似乎一路上掉下许多白白的极细碎的粉末,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风一下子吹散了,只隐隐好似有淡淡的墨香飘在空气中,谢明华很是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