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在看什么呀!”,马车里,燕圆月一把拔出燕宁手里的书,好奇地看了起来。
刚刚她叫了燕宁两遍都没有反应,她看的那样认真,不由地让人好奇。
燕宁轻摇了摇头,这丫头是真的被宠坏了,没大没小的,她就不该想着要带着这个小魔王出来见世面开眼见的,还真是给自己找了麻烦。
“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这是史书长录大周纪?”
她扫了一眼,能让她看得这样入迷的只怕是这一段了吧,燕圆月摇了摇手里头的书,小小的脑袋晃悠悠的,让燕宁刚积攒起来几分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
“没事就读多点书,你要不喜欢,也别妨碍阿姐”
燕宁收回她手上的史书长录,然后卷成一个书卷,在她头顶重重一敲,燕圆月吃痛,委屈地揉着头顶看向她。
“谁说我不喜欢读书啊,史书长录开蒙的时候我就学了,这一段分明说的是,伊河洛河枯竭之后,大夏国就灭亡了,而北河枯竭之后大商国也灭亡了。现在的大周国就像古夏国和古商国二国所处的形势是一样的,泾河、渭河、洛河这些河流的源头阻塞,就一定会让河川断流。国家的建立必须是依山傍水的,山崩川竭是亡国的征兆”
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燕圆月双手抱胸,微微仰着头,脸上都是自豪,似乎为了自己能将短短两行字译得这样饱满而感到格外的得意。
“哦?”,燕宁轻抚了抚她的长发,“看来,我们圆月是真的长大了”
“行了,到平和还有段时间,你先休息会儿,阿姐再看一会儿书”
不一会儿,膝上传来轻浅的呼吸声,燕宁低头看了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总是容易一时兴起,刚刚还闹腾的不行,现在就趴在她膝盖上睡过去了。
本来她对这些史书史籍的也是不大感兴趣的,上辈子风来水榭里头满满几个房间藏着的史册,都没看上几次。
但重活一世,就总觉得自己的学识还不够多,而且秦倾好像也很喜欢看史书,现来静下心细细看起史书,还真的蛮有意思的。
就像一枚镜子,以前发生的事情,再隔上一段时间总会重复的。
比如现在连年的旱灾,她没出过燕北,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旱情,但现在想来除了江南水丰物饶,华北诸地应该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在这史书长录大周纪当中,跟在燕圆月刚刚读的那一段话后头的,是本卷的结语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
川竭山崩,十年亡国,此乃,天之召!她就耐心再等上十年好了,天理如此,人要做的,不就是顺其自然吗?
嘴角微微带上些笑意,外头的暑热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耐了,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等着蓟州事了,燕北朝局稳定之后,去金陵,见一见故人。
外头的树逐渐少了起来,出了大峰山,一望无际的就是一大片的平地。
平和,就在远处那几乎干涸的深深河床边上,因坐拥广袤平原而得名。
而这座曾经蓟州最为重要的产粮重城,此时已是荒野遍布,入目尽是一片枯黄,路上所遇的稻米、小麦,都是瘦瘦黄黄,七歪八倒的。
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看着外头的两天如今一片荒芜,眼里满是悲切。
不知什么时候,燕圆月也醒了过来,脑袋架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头。
“这,就是旱灾吗”
燕宁无声地点了点头,天灾之下,哪里给人半点活路,良田变荒野,活人变白骨。
“郡主,平和到了”,外头传来阎清风清冷的声音。
燕圆月先跳了下来,往眼前的城池看了一眼,古朴的都城,不算大气,但带着一种北方特有的疏朗气质。
“韩柱呢?”,燕宁站在城门前问道。
“应是还在后头马车里没下来”
听阎清风这样禀报,燕宁眉心一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按照韩柱的性格,应该会在她下车第一时间跑到她跟前,现在她和燕圆月在城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他连马车都没下来,有些反常了吧。
她对着阎清风低声吩咐道,“你去后头看一眼”
略等了等,阎清风就回来了,见燕宁看向她,还没等她开口提问,就体贴地回道,“韩大人已经醒了”
点了点头,心下稍安,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韩大人,你没事吧?”看着急跑着过来的韩柱,燕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没事没事,大概是年纪大了,所以格外嗜睡了起来,劳烦郡主久等,实在是下官的大不是!”,韩柱行了大大的礼,满脸的冷汗,出口的话几乎打着颤。
燕圆月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都说这个韩大人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这个人好在哪里。
燕宁见韩柱看着似乎确实没什么事了,轻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进城吧”
进了平和城,燕宁不动声色地将沿途看到的一一收入眼中,她们来得突然,来之前明确嘱咐过,此次她们下来视察的消息,不能告诉任何人,要的就是看到最真实的灾情。
入眼看到的人大多是老弱妇孺,面色枯黄,身形瘦弱,看向他们的眼睛隐隐有些羡慕,也是,平和城连年干旱,但凡能走的年轻人估计多离了平和城去谋生了。
城中的主街上少见商户,除了米面铺子之类的大多没有开门,燕宁随意挑了家米面铺子走了进去,小二热情地招呼着。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燕宁拿手摸了摸,颜色微黄,带了丝潮气,是陈年的米,眉头轻锁着问道,“怎么卖的都是陈米”
小二笑了笑,来回看了眼几人的衣着,眉眼之间带了些嘲讽,“几位看着倒是富贵荣华的,怎么是个一点见识都没有的”
听他这样说,燕圆月很是生气地跳了起来,“你怎么这样说!”
“客官先别生气,小的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啊,咱们平和连年干旱,能有米就不错了,这些米,还是从官府流出来的呢,虽是陈米,但能填饱肚子啊,重点是这米能填饱肚子啊。再说了,如果不是陈米,谁卖这个价格呢!”
燕宁转头看了一眼价格,算是个还能接受的价格,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出了米铺。
后头的小二见几人走了,连忙上前,想要伸手挽留为首的燕宁。
还没等他靠近燕宁,一旁的阎清风带着满眼冷意锁住了他,伸在半空的手不自觉地僵住了,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准备好的挽留话语都没能说出口,愣愣地站在原地。
良久,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止不住地后怕,妈呀,这人也太吓人了吧!
望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