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撒府门前的白玉石阶上,他的天青色的长衫自远处而来,雅致得仿佛是刚刚画就的山水卷土,俊逸非凡,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众人的问好。
霍安一拍脑袋,对啊,她倒是忘了,谢元慈在这镇北王府,也算是小半个主人了啊。
护卫长正准备离去,霍安招了招手,将他拦了下来,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去了,有谢元慈在,倒也不必他去禀报一声了。
见谢元慈离她越来越近,霍安笑着迎着他说道,“谢元君来得倒是正好,郡主应该给你去信说过了,还请元君陪我去找一趟镇北王爷吧,倒也省得我让人通报去了”
天青色的长衫略过她身侧,不知怎的,竟有些灰扑扑的,但谢元慈身上那淡淡的竹林的香气倒是依旧如常。
她甚至能看到衣服袖口上用银丝绣着的竹叶,简单的花纹,但细节做得很好,丛丛竹叶,很是精致。
伴随着众人的屏息声,天青色的身影在略过她身侧。
然后,毫不停顿地,径直入了镇北王府的大门。
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直至消失在抄手回廊后头。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着霍安。
“难道,我刚刚打招呼的声音太轻了,他刚刚没有看到我?”,霍安有些怀疑地喃喃说道。
“不是吧,谢元君刚刚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护卫长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谢元君来了王府一个多月,还没这么热切地和他打过招呼呢,他都有些受宠若惊得懵了。
秋实愣愣地看着她的主子,不敢置信地说道,“刚刚我好像也看见了,谢元君他他也笑着和我点了点头”
底下传来细小的议论声,护卫长连忙瞪了回去,真是不要命了,连察言观色的道理都不知道了,看着霍安的样子,哪个地方写了高兴吗,还真是不想活了。
众人纷纷低垂着眼,不敢再看前头那位一向以八面玲珑,九转心思闻名的霍阁主如今铁青的脸色。
一旁的秋实此时也下意识往边上不动声色挪了挪,作为伺候她多年的人,她敏锐地发现,本该暴怒的人此时脸上居然爬上了笑容,而且有越来越灿烂明媚的意思。
很好啊,谢元慈。
霍安笑意盈盈地看着护卫长说道,“那就辛苦护卫长前去通报一下镇北王,我在这先等着”
酷热的七月,空气中温度好似自然地就低了几分,护卫长忙说不敢,急冲冲往里头去通报,经过这已经相处了十几年,每天走上几十遍的门槛,居然还是趔趄了一下,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停都不敢停得往里头去通传。
温和的笑意挂在霍安脸上,可后头的众人却是连眼睛都不敢再抬一下的。
好在里头的回复来的很快,一向镇静自若,自诩维持了王府气度的护卫长,几乎是用近乎小跑的疾行过来,喘着粗气让人带着霍安去了镇北王的书房。
和园是镇北王府里头仅次于风来水榭的园子,也是历任镇北王起居的地方。
本来所有的公事会放到风来水榭处理,整个水榭送给燕宁之后,燕怀远就在和园的前院,另辟了个大书房,用以处理公务、接见客人。
沿途走来,所见无不雅致精巧,入了和园,竟难得有江南水乡的园林趣致,但整体风格却又极为大气。
花木深处引水入园活了这一园子的红花绿树,前后花草树木高低错落,色彩相宜,远处大片的红色凌霄花看得人心情愉悦,足以见园子主人的用心与好品味。
“参见镇北王”
“起来吧”
霍安笑着起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人,这位传说中的“燕北杀神”。
他并没穿一品藩王仪制的官服,只身穿着一袭黑色的常服站在书案前,利落干练,在她行礼后招呼着她在小花厅落座。
燕怀远的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即使不刻意释放,也难掩久经沙场的铁血气质,眉眼之间的冷厉和燕宁如出一辙。
她算是知道了燕宁的不怒自威和一身的贵气怕是一脉相承自镇北王的。
可能因为她是燕宁的好友,所以对着她的时候,能感觉到整个人都刻意温和了些。
在她看着燕怀远的时候,燕怀远也在打量着他。
他是在燕宁送来的信里才知道,霍安是十九年前,祖父病故前从金陵城中救下的霍正清霍老的曾孙。
虽未亲眼见过霍阁老,但当年满朝里,只他一人长亭相送的情谊,值得燕家感怀终身。
算算年纪,当时不过才刚出生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了个大姑娘了,清雅脱俗。
燕怀远在心底苦笑,或许是不想他参与到朝中事,也或许是觉得他的能力不足,这事燕原正身去的时候并未和他过多交代,父王离去前只说,希望镇北王府不必有泼天的富贵荣华,只要阖家平安,守护好燕云十六州就好。
而这十年里头,燕北的金陵的波云诡谲的算计源源不绝层出不穷,还是怪他没能守护好这一方土地。
“想来郡主已经与王爷提前写信说过了,霍安此次,为收整暗度司一事而来”
燕原正点了点头。
这事情燕宁提前来信都说过了,她手上拿着暗度司司主的玄铁令牌,本来可以直接去暗度司的,那帮人也为难不了她,特地来他这里走一遭,倒也是处事周到,有她在燕宁身边,不由让人放心几分。
笑着开口问道,“霍姑娘需要本王提供什么帮助吗?尽管开口,我会支持你。”
燕原正眼神微暗,冷哼一声道,“阿宁的担忧不无道理,有些人,仗着自己是老臣,时间久了,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也是应该动一动了”
霍安轻笑着回道,“倒也不急,这些人一定是要整治的,我来镇北王府,想求王爷一件事,就是不管这段时间,暗度司里头有什么事,什么人找到了您跟前,您都不要管就好了”
毕竟,里头的那位,也是镇北王的恩师了,燕怀远对他,多少有着一份尊敬。
眉心微凝,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霍安,本以为她是找他来搬靠山敲山震虎的,不想却要他抽身旁观吗?
“王爷不必担忧,这事我心中自有计量,请您放心,七日之内,暗度司会重新姓燕,恢复清明”,霍安倒是气定神闲地,淡淡说道。
沉吟了一会儿,燕怀远笑着点了点头,“既然阿宁选了你,用人不疑,我自然相信姑娘的本事,我会配合你,这七日,不会过问暗度司的事情,很多事情,姑娘自行斟酌就好”
眉心微挑,听着这意思,是希望她留许文和一命了。
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霍安回头看去,站在门口的是一位极明艳端方的女子。
手上端着茶盘,一身淡黄色织锦长裙,上头绘得是云雁纹饰,腰间是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坠着一块白色的云纹玉佩,显着雅致端庄,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她在王府花园夜宴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应该是镇北王府,也是谢元慈的亲姐姐,谢轻黄。
望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