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都城·绛城

冰封百里，千里飘雪，今年的绛城在冬至这天迎来了十年来又一次寒潮。

达官贵人躲在轿撵中，轿夫脚步踏着薄薄积雪稳步向前，轿边跟走的女使纷纷将手藏进夹棉的袖中，快步走着，以此驱寒。

游走在都城的浪子剑客在腰间挂着酒壶，偶有遇见对手便饮上一口驱寒，持剑而去，切磋武艺，本来这些对峙都该在阴脚街巷里进行，可今日偏偏来了两位醉酒的剑客，在官道上竟不及旁人如何，恣意比武。

这位贵人的轿子徐徐向前，可到了剑客比试之处只能停下，毕竟轿夫可不想被胡乱飞舞的剑意所伤。

“琉绣，怎么不走了？”

轿中传来问责的女声，贴近轿边的女使连忙解释：“王妃，有两名剑客在比试…”

轿中女子甚感惊异：“什么？京都的官道上，竟有剑客比武？如此威严之地，简直目无王法！让他们到别处比试！否则就让护城司把人带走！”王妃怒气冲冲，琉绣不敢怠慢，碎步上前道：“两位侠士，郕王府的轿子在此，还请两位移步比试！”

这两人比试如火如荼，对外是充耳不闻，刀光剑影越演越烈。

就在此时，郕王妃早已等得不耐烦，撂开轿帘正要说什么，其中一剑客的剑意忽然失控，竟直逼郕王妃而去。

“啊！”郕王妃惊叫一声，花容失色，正当侠客对此剑意无法控制时，飞来一个石子竟轻巧化解了。

那剑客见剑意被破，放眼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褴褛的乞丐，手里握着弹弓站在人群外。

尹梵心面容焦虑，连忙冲到郕王妃轿前，噗通跪下，略带紧张的声音，低头说道：“草……草民方才玩弹弓时，险些要打中夫人，辛亏这位侠士的剑意挡住，否则小乞丐今日真是百死莫赎啊！”

闻言，侠士一愣，明明是这乞丐挡去了自己的剑意，如今她却反过来说？

郕王妃隔着轿帘看了乞丐一眼，神色一震，怎会这般神似？而后觉得可笑，世间长相相似之人数不甚数，自己居然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去。

转念看了那一脸严肃的剑客，这剑客若是伤了她，不说有意或是无意，护城司肯定是要去一趟的，那必定是重罚，可这乞丐此言，却是这剑客救了自己，一个乞丐玩耍无意，护城司可管不了！

倒是一张伶俐的嘴！

这些日子皇上不知听信了何处来的术士，说是宁国风水阴阳不协调，阳盛阴衰，要在兵部下设一营巾帼兵，宁国强将甚多，多年休养生息，国政上文官被圣上提拔，可终究要女子习武却是少之又少，父亲正愁着不好安插人手，看这乞丐身手不凡，暂且留在身边瞧瞧，若是合适，再为举荐，以作内应。

“琉绣，把她带回府！”郕王妃都发话了，家丁不由分说，便将那跪在地上的梵心带了回去。

梵心在郕王府的中庭等了许久，她无事便扯着破烂的衣角摆弄起来，逗些花花草草玩，心中冷笑，郕王真是抠门，都十年了，院子里的摆设、格局、景致竟然一点都没变，究竟是无人搭理，还是根本无心照看？这都与她无关，她回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些无谓的景致。

莫约一个时辰过去，梵心等的有些闷，这时琉绣才缓缓走出来，对她说道：“乞丐，跟我来。”

梵心应了一声，连忙埋头小碎步地紧跟着，生怕迷了路的乖巧模样，熟不知，这郕王府她闭着眼也能走个来回。

郕王府回廊蜿蜒，延伸内院还有个花园，辗转几座小亭，这才到了郕王妃的住所西苑。

郕王妃柳氏半卧在软塌上，手中握着取暖的铃壶，美目半掩，似乎有些困倦。

梵心进门后，连忙跪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十分恐慌，嘴里磕磕绊绊地说道：“草民拜见王妃…草…草民今日一时贪玩险些伤了王妃，还请王妃宽宏大量饶了…饶了草民…草民…”

梵心声音极响，惊的半入梦境的郕王妃险些将怀中的暖壶都给掉了。

“行了，本王妃也不想把你怎么样，不过是见你机灵，便带回来了。”郕王妃看了琉绣一眼，实在是抵不住困意，便让琉绣继续询问。

“小乞丐，何名何姓？何处生人？”

“草民姓尹名梵心，戍城人。”戍城是距离帝都绛城百里外的一座小城，前些年闹了饥荒，确实有不少流民来到帝都。

“家中父母尚在？”

“草民父母早亡…”

“可有兄弟姐妹？”

“草民家中有个弟弟，体弱多病……”

琉绣想起先前王妃交代，不问武学出处，只要家中有人便留下，虽不明白王妃的意思，自己照做便是。

“今日见你身手不错，那剑客少说也有六七品级，剑意自然是厉害的，你既然救了王妃，王妃心善便将你留在身边，只管保护王妃安全，银钱不会少你的。”

梵心埋着的脸浮现一丝笑意，最后化作一脸感激，双手伏地大声叩拜：“谢王妃。”

只听哐当一声，郕王妃手中的暖壶掉落在地，惊的一双美目还泛着血丝，无奈道：“你……叫什么…？”

“尹梵心…”琉绣在旁小声说道。

“哦，心儿，以后说话小声些，带她下去吧。”

琉绣应了一声，便领着梵心往外走去。

正要出了西苑的大门，梵心驻足，回首西苑中那一颗红梅树，在白雪飘摇中怡然绽放，旧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心儿？”琉绣见梵心笔直地站在西苑门前，想必这乞丐是被这王府的巍峨震慑了吧。

“哦，我看这梅花真好看……”

琉绣蹙眉—乞丐也喜欢花？

“别看了，以后多的是机会看，我先带你去住所安顿。”

梵心微笑颔首，琉绣见她乖巧又道：“你弟弟也一同安顿到府中，晚些你安顿好了便去接他。”

“是。”梵心应了一声，柳氏想要将自己拿捏在手里，就必须要有软肋在她手中，否则绝不会轻信于自己，制衡手段如此老练，心思绝不是单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