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梵心正想发问,却听头上传来李乘州郑重解释的声音:
“今日父皇让我出城安置因安阳水患而到皇都的流民,戌时阿宁才告诉我关长霆要了你做试婚女使,这关长霆真是大胆,连本皇子的人都敢动!”
梵心微微杵着,感觉到李乘州执缰绳的手冰凉无比,从皇城外到关府骑马莫约半个时辰,如此风雪该是极其寒冷,自己与他不过是委托关系,当初赠予匕首,也是四皇子借着救命之恩,顺水推舟罢了,令旁人生不出猜疑。
“四皇子千金之躯,安置流民是乃重中之重,此事安顿妥当,必定令圣上青眼相待,怎可为了属下耽搁?”梵心顿了顿又道:“请四皇子让属下下马,属下可自行回府。”
“你这女人心中只有这些盘算吗?难道……你当真不记得?”李乘州也是今早听闻阿宁从翰林院查来的消息,当年冬猎武将去了三门,厉府、关府、戚府,厉倾遥年幼,关家无女,而戚武明明带了戚昭月,却将其藏在卫兵之中,那日之后戚昭月便走失了,如此想来当年戚昭月走失也是戚武为了保护戚昭月所为,所以……那日救她的定是戚昭月!
戚昭月也算是李乘州的妹妹,因为养在外戚家,甚少见面,就连皇氏的书塾她也不曾去过,只在武将中走动,当年除了她,还能是谁?
三青山的老阁主暮虚天与戚武交好,在戚武灭门后隐藏了戚昭月的行踪,也不是不可能……
当初李乘州以戚武翻案为由,说服三青山出手相助夺嫡时,本来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派尹梵心来,若说她就是戚昭月,那么一切都说得通。
梵心蹙眉,有些不明所以:“四皇子要属下记得什么?”
“记得十二年前冬猎围场你救的那个少年!”
梵心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当年去过围猎场?还救过人?
“属下一届草民……怎可能在十二年前就去过皇家猎场?”梵心埋着头,声音怯怯地说。
李乘州闻言俊眉纠结,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在装傻?
李乘州附上梵心的耳后,邪笑道:“本皇子告诉你,整个绛城就算知道了你的身份,也只有我可以保你。”
梵心面色一凛,纤纤五指拧成拳,莫不是李乘州已经知道自己是戚府旧人?
李乘州没有直言他猜测梵心的真实名讳,那么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戚府旧人,在这点上梵心绝不能让他坐实,松了松手中的拳,冷嘲道:“属下莫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四皇子今日从关府将属下抢了出来,不会是想要杀之后快吧?”
李乘州见梵心顾盼左右而言其他,所幸不与她争辩,这小女子心思重的很,也罢,总有一天他会拿到证据,让她狡辩不得!
李乘州见梵心下意识与他拉开距离,单手环住她的腰,胸膛贴近梵心的后背,强而有力的心跳令梵心神思一震,顿时身子僵直不敢有所动作,李乘州见她如此‘乖巧’,反而满意地贴着梵心的耳根,十分暧昧道:“不管你怎么想,本皇子都不会是你的敌人。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今后又是什么身份,本皇子都不会与你为敌。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是吗?梵心暗暗反问,可这又是为何?李乘州有什么理由要这般维护自己?
两人朝着城外安顿流民的地方策马而去。
城外十里长亭搭建着帐篷,流民暂时安顿在城外,即便进了城,也无处居住。
阿宁拿了一套男装给梵心换上,不得不说,换上男装的梵心英气不凡,确与当年戚府少将军戚月一般英姿飒爽,李乘州一双明眸顿时铮亮,只一瞬便在心中确定,梵心就是当年救他的那个少女!
说起来,戚昭月也是他的妹妹呀!只可惜,命运多舛,看来此次她回来后,从蔡延开始,是为了复仇吗?
梵心见李乘州望着自己入神,走到他面前,看着四周乌泱一片的流民,沉声道:“安阳因依水居住,但却又环山绕城,如若不开渠通河,一旦到达雨季,便是洪涝之灾难。”
“每年太子都安排工部加固河堤……”
梵心摇了摇头,“堵不如疏,引流才是正道,安阳水源丰富,却无法种植水稻,而土壤又不适合种植其他农作物,至今都无法脱贫,成为宁国最贫困的城镇,导致它周边的城镇也受到影响,若能将水合理引流,灌溉土壤,种植庄稼,安阳将是宁国最大的粮仓。”
李乘州满眼赞赏,他是想到了疏通这一层,却未了解当地民情,而梵心能慧眼洞察,若此策能成,定能造福一方百姓,“心儿姑娘见解独到,可开渠引流需要大把钱财,国库如今难以支撑,人力上又有困难……”
梵心见李乘州早已把握了问题的关键,那自然也知道处理的方法,梵心侧目看他微微一笑:“钱方面昨夜四皇子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工部侍郎梁任之这些年贪墨的可不是小数目……置于人嘛,这里都是安阳百姓,没有人不想回乡,若是对家乡好,他们会不出力吗?比起朝堂派来的一些毫无作为的官员,这些百姓才是从心底里最愿意为安阳做事的人。”
“若是宁国朝堂上这些官员都能如心儿姑娘这般为民着想,那我宁国必定繁荣昌盛。”
梵心微叹一身,便转身往远处走去,雪落在她看似瘦弱的肩上,随着夜风轻轻扬起发丝,心中百转千回:“很多人一开始做官也想两袖清风,得到百姓敬仰,可被朝堂利害波及时,谁还能守着初心不变?到那时,才是众矢之的吧。”
戚武曾经的愿望便是宁国百姓不再因战争颠沛流离,能安居乐业,富足安康,可他的愿望在这些权贵心中却是一根扎着他们心脏的刺,戚武虽是武将,却心系朝堂,若当年戚武知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是否就能避免最终的灭门之灾?
可她的外祖父戚武是个多么正直勇敢且善良的人呀!为此……那些害他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一个都逃不掉!
梵心的眼中那一丝狠绝之色映入李乘州的眼底,李乘州心中一痛,只将狐裘大氅披在她肩头,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梵心颔首不再说话。
郕王府外,李乘州将梵心送下马,大掌轻揉她的发丝,语气温和:“记住本皇子今晚和你说的话。”
梵心抬头看着俊朗的李乘州,心中感叹,若李乘州是治世之才,那她必定倾其所有,助他登上至尊宝座。
梵心用手抚着轻柔温暖的狐裘大氅,轻轻将其卸下还给李乘州,躬身拘礼:“四皇子抬爱,这大氅太过珍贵,本就不是属下能要的东西,多谢四皇子美意。”说罢转身离去。
李乘州苦笑,她还是不信他,说的是大氅,其实说的是自己与她的距离,或许是她终不可能再信任皇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