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季秀章的失态,脸上云淡风轻地又给他下了一剂猛药:“这次来带走途夫人的是帝都杨家的人,而且人家直接言明了是、受、了、途、芮、小、姐、的、委、托!。”
季修一字一句:“秀章啊,途家那个小妮子,在利用你。”
“二叔……”
季秀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半天说不出来话。
帝都杨家,桓城谁不知道!
从桓城发家的帝都有名的军政世家,杨家老太爷本是一名混迹市井的孤儿,在半个世纪以前的那场全国动乱中抓住机遇跟对了人,凭着赫赫战功后来者居上,将诸世家远远抛在身后,一跃成为三把手。
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被一个泥腿子压制,暗地里小动作使了一次又一次,人家依旧在那个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的,杨家老爷子后来彻底在帝都扎根,他的后代也个个出色,不是从军就是从政,众人就算再不服也只能忍着。
半个世纪下来,杨家早已经在帝都站稳脚跟,成为帝都当之无愧的顶级世家。
像季家、聂家这些在桓城数一数二的家族,拿到遍地是世家豪门的帝都去,完全不够看的。
途芮竟然和帝都杨家的人扯上了关系。
季秀章心头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途芮,亦或者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担心途夫人会被途林所伤害,还是惊讶于二叔所说的一切。
他倒是不怀疑季修会骗他,因为他很清楚,二叔没必要这么做,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为人他一清二楚。
季修只和缓一笑,仿佛刚刚诛人心的人不是自己:“回去吧,今天大哥回来,和大哥好好吃顿饭。”
……
季秀章走出疗养院大门,傍晚的日光照在身上,季秀章感觉一阵晃眼。
对于途芮的利用,他除了难过和愤怒之外,竟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或许他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视而不见。
其实季家将他保护的很好,尤其是重新回到季家之后,家里几乎对他有求必应,没有逼着他成长,没有让他接触到世家圈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即便是季家有难的时候,季家给他的都是安宁祥和又单纯的环境与氛围。
所以他比季家所有人都要光明,他还是一个没有沾染任何世俗的青葱少年,即便身处桓城的顶级世家之中,却养出了一身谦逊有礼、正直温和的端方君子气质。
……
回到老宅,季父已经坐在客厅看报纸,季母在厨房里忙碌,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时不时有清浅的哼唱传出来;佣人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人人脸上洋溢着一股喜气。
有人看到季秀章,忙笑着打招呼。
“少爷,您回来了!”
“少爷”
“少爷”
“嗯。”
季文听到动静从报纸中抬眸,一双威严的凤眼扫了季秀章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一脸严肃,看不出表情。
季秀章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把书包放下,很快来到季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季父似乎完全没有要和儿子交谈的想法,满心都在手中的报纸上,没有寒暄,也没有问候和关心,更没有叮嘱,好像对面坐的不是自己儿子,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或者是……一个人形的摆设。
这个场景在季秀章重新回到季家之后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他回到季家时已经过了要爸爸抱、会因为某些虚无缥缈的情绪而悲春伤秋的年纪。
何况他大部分时间是跟在爷爷身边,和季父相处的时间反而极少,两人都不是擅于表达的人,所以关系一直很疏离,季父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和他说两句。
季秀章也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是今天,季秀章心中却感觉一阵不适,尤其是听了二叔的话以后。
所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上楼,而且随手将书包放在旁边的矮几上,自己也在客厅里坐下来。
季秀章想叫一声“爸”,张了张口,却半天没有叫出口。
他好像很久没有叫过一声“爸”了。
老爷子过世后,他搬回来和季父季母住在一起,但是各自都很忙,他要上学,在桓城最好的高中的火箭班念书,补课拖堂是常事,所以他也很少在家吃饭,中午更是直接在学校解决;季父自己更忙,管理着整个季氏,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一分钟都恨不得变成两分钟来花,出差更是家常便饭,以致于两人一年下来能够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上次叫“爸”还是四个月前,好像还是因为途芮的事,两人险些吵起来,虽然最后没吵起来,但也不欢而散。
季秀章酝酿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这次回来待几天?”
季父惊讶于儿子今天主动和自己搭话,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在人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季家当今掌舵人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意外的情绪。
几秒后,季父下意识威严道:“云北市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以后可以常驻桓城。”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应该每天都能够回来吃顿饭。”
难得气氛还可以,季文也想和儿子多说几句,便索性放下手中的报纸,想了想道:“最近学习怎么样,刚进高三,还习惯吗?”
但季父从来不是温情的人,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家庭闲聊,因为他严谨认真的姿态反而弄得像是一场严肃的上下级对话。
季父话落就反应过来,他总是习惯性地严肃起来,以致于家里人和自己都不太亲近,他也清楚自己的问题,每次进家门前都会告诉自己要放松一点,但是习惯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所以总是临到头了又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糟。
果然,对面和自己起码五分相似的少年缓和平淡的气息微微一敛,虽然很轻微,但是瞒不过混迹商场、洞察力惊人的季文,抬头望去,季秀章脸上已经多了一抹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