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夫人一脸不耐地看着唯一的闺女:“行了,你也别嚎了。在章家十多年,还有娘家撑腰,竟然跟新媳妇似的一点根基都没有,风吹草动都能让你乱了阵脚,没法自处,你还真是够能耐的。”虽然尹心柔嫁的是章家老三,不是长子,但这十多年,谁不知道章家最受宠的媳妇是三夫人?清明伯爷和清明伯夫人有什么事不惦记着找三房、找三夫人商量?好在清明伯爵位不可承袭,否则……呃,恐怕章家长房要乱了。
尹心柔哭道:“什么娘家撑腰?还不就是大哥大嫂?二哥和三哥哪个不是靠大哥大嫂的?说起来大家都是靠大哥大嫂撑腰好吧?结果呢,大房一出事,你们就急着撇清关系,现在好了,在外面说起尹家谁不冷嘲热讽?连我相公都被同僚挤兑,公公婆婆他们会给我好脸色才怪!”还撑腰呢,她都被二哥三哥拖累死了好吧?
就拿碧泉庄的榆钱庄头来说,若不是她替二哥三哥去说项,被尹知若姐弟几个恨上了,那些人哪敢那样对待她?就是景王府和铁府,看在那几姐弟的份上也不会任由下人乱嚼舌根吧?
尹老夫人面色一黑,挥手间炕桌上的白瓷茶杯带着满满一杯茶水飞落到地上,水花、白瓷片儿四溅。她老人家这些日子已经烦躁得不行了好吧?
自从尹诏夫妇出事,她就好像被那些老姐妹们遗忘了似的。开始她还以为是大家都怕了谋逆罪名,还特意去参加了一次贵妇圈举办的慈善活动,急巴巴地重申自己和两个亲生儿子早已经同尹诏断绝关系,甚至尹诏的罪证还是自己儿子揭发的,可见自己一家对朝廷忠心耿耿。
不想,本来还同她说几句话的老夫人们立时以各种借口散开了,好像她身上有毒似的。后来还是与她同去的孙女知晴的哭诉让她好似遭了雷劈,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知晴也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遭排挤,让丫鬟去偷听人家说话,结果都听到什么?“那样的两窝白眼狼,还是离远点好,否则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可不是,尹大将军和仟忻郡主地下有知,肯定后悔死了没有早将他们赶出将军府去。”……
尹老夫人一向就认为是尹昭压着,自己两个原本优秀的儿子才被遮住光芒,她一直诅咒尹昭早早死在战场上,尹昭却是军功不断,一路高升,甚至胜过其父尹老将军;她想通过拿捏尹昭的亲事遏制尹昭,人选都定下了,却被尹老将军一口否决,还说留给尹晖,那样一个体弱、严重宫寒的女子她怎么可能留给尹晖?更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是,没多久皇上竟然下旨赐婚,芊昕郡主带着庞大的嫁妆嫁进了尹家。
她正气愤芊昕郡主身份太高、人太精明,愁着如何能分一杯羹的时候,尹老将军竟然果断决定分家,任她怎么闹腾也没有用。最后她声称要跟着自己亲生儿子养老,硬是多分了很多家产过来来,除了象征嫡长子身份的宅子。好在尹老将军答应了她暂时分产不分府的条件,他们才得以硬是赖在了将军府至今。
也幸亏没有搬出去,随着尹诏的品级越来越高,越来越受皇上重视,她的两个儿子着实沾了不少光,打着镇北大将军府的名义也捞了许多好处,可那也得她儿子自己有本事不是?
再说了,身为兄长,不该提携一下自己的弟弟吗?说起来她还想骂人呢,若不是尹诏和芊昕郡主不肯多尽心,她的两个儿子哪里会到现在还只是五品、七品的小官?只要他们肯在皇上或皇后面前美言几句,尹晖和尹庆还不扶摇直上?说起来就是尹诏自私,生怕两个弟弟爬到他之上去。
好不容易盼到如今尹诏被乱箭射死,长房倾覆,还听说尹晖因举证有功有望升官,她正觉心情无比舒畅呢,却没想到京城里会冒出那样诛心的针对她两个儿子的“谣言”!他们尹家人现在都成了白眼狼的代名词了。
那日从慈善会回来,尹老夫人就病倒了,汤药调理了近十日,刚有些好转,昨日一早却传来儿子尹晖连降两级,被贬为六品主事的坏消息,据说还是皇上“看”某些人不顺眼,吏部在年末考核时就很有眼色地将这些人都扒下了。
被降级已经很惨,可惨不过被皇上看不顺眼啊!皇上看你碍眼,你还有什么前途?尹晖吓得赶紧出去周旋,打听自己究竟是哪里让皇上觉得碍眼了?自己大义灭亲,本应该让皇上高看一眼才对啊。
结果昨日出门后,尹晖一夜未归,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倒是大孙子尹明宇今日从书院里带回“小道消息”,说尹知若将鹤园改建为“将士之家”的举动让皇上大为赞赏,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感慨道:“不愧是将军之后!能教养出有这样胸怀的女儿,朕相信尹诏不会存谋逆之心。可叹尹诏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什么不接受调查,自证清白呢?偏偏意气用事抗旨,白白丢了性命。”虽然谋逆嫌疑没有切实证据不能成立,但抗旨就是抗旨,抗旨也是可以抄家杀头的大罪呢!
有心之人前后一联系,立马就得出了结论:皇上惋惜失去一员将帅,可是抓人的旨意又确实是自己下的,正好京里关于尹晖兄弟的非议正盛,皇上可不就迁怒于揭发尹诏的尹晖了?
叶氏一听,连声咒骂知若是灾星、祸根,不得好死,而尹老夫人则是直接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不想,好不容易刚缓过点劲来,正在想着如何应对目前的困境,尹心柔就跑回来没完没了地哭诉,还句句直戳她的心窝子,简直是要逼疯她好吧?
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尹心柔的哭声嘎然而止:“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乱说,不信您派人出去走走听听,现在人家都是怎么说尹家,说二哥、三哥的?
“是啊娘,俊儿都囔着不肯去学堂呢,说同窗都不愿意跟他玩。”闻讯刚赶进来的小许氏一边抚着尹老夫人的胸口,一边道,“可是当时那些人口口声声谋逆大罪啊,好不吓人,我和老爷可不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二哥二嫂行事了?要说起来,二哥怎么就突然跑去交什么信件揭发大哥呢?害得我们如今非但没有功劳,还被人唾骂,这也就算了,现在老爷很可能还要被贬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大哥大嫂在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倒霉的事?”
“什么?”尹老夫人只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老三也被降了?”
小许氏哭丧着脸道:“品级倒是没降,本来就只有七品,没升不就是降了?重要的是,开春后,老爷恐怕就要去定州了,在那个小府城做什么训导,呜呜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朝中无人,又没有银子打点,尹庆要调回京城可不就是遥遥无期?何况尹庆和尹晖如今还是“皇上看不顺眼的人”?
尹老夫人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好不容易才生生压了下去。她这时不能倒下,得想办法,想办法……,老三如果真的这样去了定州,只怕是再也别想回京城了?那可是她最疼宠的儿子啊!
“老三人呢?”尹老夫人的声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出去想办法了,”小许氏答道,“听说他们礼部考核排名在最后的五个人中有三个要被遣出京去做地方上的训导,老爷正好就是倒数第五名。”
“也就是说还没最终定下?”尹老夫人呼了一口气,可是她还没那么蠢,也知道以目前尹家的情势,尹庆确实极有可能中签。“让人去把叶氏找来,就是卖铺子卖庄子,也不能让老三去定州。”有钱能使鬼推磨,尹庆是倒数第五,也就是说在五人中本应是最有望留下的。现在用银子打点,总比真被贬出去后,再想用银子打点回京容易得多。
“诶,我这就去,亲自去请二嫂,”小许氏连忙起身,看婆婆这副样子,是决心要大出血为尹庆“买”一个留京的名额了?她自然是极力赞成。她还这么年轻,当然不想与丈夫分居两地,到时候尹庆在定州指不定弄回多少个妾室、外室什么的。可是,要让她同尹庆一起去那偏远之地,她也不愿意啊,还有一对宝贝儿女怎么办?
小许氏匆匆离去找叶氏,这边尹心柔见情势不对,赶紧也站起身:“既然娘这边有这么重要的事要处理,我……我就先回去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娘啊,可千万别向我要银子啊!
尹老夫人揉了揉昏疼的太阳穴,道:“帮忙?对了心柔,娘记得当年你出门时,芊昕郡主给了你一幅徐百的名画‘国色天香’作嫁妆,你看看是不是先......?心柔,你三哥从小可是最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