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秋逸然第一次到海棠院,如绣正倚在床头绣花,两个小丫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缝制衣服。前段时间一直在赶制年礼和打赏用的荷包,三个人都累坏了。然而,即使昨晚是除夕,季氏也不肯让她们三人休息一下,只因为秋嫣然突然想要一件大红色、裙摆绣满彩蝶穿花的八幅大摆裙,好在元宵赏灯大会的时候穿。元宵赏灯大会是洛城每年一次的盛会,也是大姑娘小媳妇争娇斗艳的好时机,秋嫣然那样好出风头的性子自然无比期待。
见秋逸然进来,两个小丫鬟行了礼就赶紧告退出去,心里还感慨绣姨娘总算是苦尽甘来,好在她们平日里对绣姨娘还是很敬重的。话说回来,她们只是两个小丫鬟,在哪个院子里都一样要干活,在海棠院,绣姨娘不但性子好,会教她们针线技巧,若手脚勤快点帮她做一些事,绣姨娘还会偷偷给打赏,虽然只是八个十个铜板,但她们在侯府的月钱本就少得可怜,打赏更是从来没有过,自然更加勤快地讨好绣姨娘了。
两个本来只跟着做女红绣花的小丫鬟都争相照顾如绣,粗使用的张婆子自然是更加忠心卖力了,因此如绣的生活倒是没有那么糟糕。当然,同在尹家做大丫鬟时的生活就丝毫没得比了。
如绣行过礼之后,依然坐回床上继续绣花,并没有秋逸然想象的那样激动热情。这些日子以来,在秋嫣然一次次的提醒下,她早想明白了,秋逸然从来也没有把她当一回事,只不过是想利用她得到尹知若和尹知若的嫁妆而已。现在她失去了这个利用价值,可不就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绣娘了?甚至,连她肚子里秋逸然的孩子在秋家人眼里也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她没想明白的是,既然不看重这个孩子,他们为什么又要将她接进侯府呢?
如绣平淡的态度让秋逸然很受伤,让他不由地想到那日成亲拜堂时知若浅浅的一拜,几乎连腰都没怎么弯下,还有她选择和离时的果断干脆……
尹知若也就罢了,现在连对着他就犯花痴的如秋,不,如绣,都这么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让他情何以堪?他怎么就如此没有吸引力了?
秋逸然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怎么,怪爷没有过来看你吗?这副脸子给谁看?”
如绣奇怪地抬起头,一脸无辜:“什么脸子?爷您说什么?贱妾正在赶制二姑娘的衣服呢,二姑娘说要绣满一百只蝴蝶,还有三十三朵牡丹,元宵前就要完成,贱妾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时间摆脸子?”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刺绣,没有去管秋逸然尴尬又愤怒的脸色,他又想起了外面关于庆元侯府穷得抢人家绣娘的传闻。年礼都做完了,怎么母亲和妹妹还给如绣这么多活做?不管怎么说,如绣腹中的孩子,都是他的长子或者长女啊。
“好了,你先放一放,”秋逸然的语气软和了些,“来不及就来不及,爷会去同嫣儿说。现在爷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关于梅庄的。”
如秋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爷你问吧,不过梅庄的情况,贱妾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娘说过,人的眼睛容易暴露情绪,她还是低着头刺绣好。
秋逸然皱了皱眉,不过,事态紧急时间不多,他还是开口问道:“尹知若身边是不是藏着武功高手?她从京城带来的那些护卫是他父亲专门找来给她的吗?”
如秋摇了摇头:“贱妾不知道武功高手是什么样的,不过尹知若带的护卫不多,最多十人吧,都是原本府中的人,有的之前还不是护卫呢,只是跑腿的。他们大部分是家生子,跟来洛城主要是因为家人都做了尹知若的陪房。哦对了,尹知若从开城买回来的那些人中好像也有一两个做了护卫。”
秋逸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随意挑选出来的护卫,而且只有十人左右,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四五十个野蛮凶狠的山匪?难道梅庄的机关真的那么厉害?
不过也是,如果机关不厉害的话,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首富罗大有的哪个宅院、庄子被匪贼得手过?唉,自己那个愚蠢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叶氏瞎胡闹,这么大胆同山匪合作。想到叶氏一而再地蛊惑母亲,祸害他们庆元侯府,秋逸然紧握的拳头爆出了青筋,那个女人就是他们秋家的克星!
“爷,你怎么了?”如绣抬起头,疑惑道,“你不会是想……难呢,贱妾听说那庄子上的机关很多,还很厉害,所以尹知若带着那么多嫁妆都不怕。”看来秋家还真是穷得不行了,竟然打起直接去抢的主意。呵呵,可笑的是自己这个所谓姨娘吃的用的比尹家的粗使丫鬟还不如。
秋逸然讪讪道:“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对那机关的事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如绣自嘲地撇了撇嘴:“现在想来,尹知若一早就对我起了戒心,呵呵,只能怪我自己没长眼睛,又是个蠢的。”
秋逸然再次眯了眯眼睛,这话意味深长啊?是后悔那日盯着自己看了?后悔跟了自己?听母亲说,如绣在尹家的月例银子每个月就是二两呢,带来的衣服料子很多比嫣儿穿的还好,而现在……
“对了爷,”不等他发难,如绣摸了摸自己还没很显的小腹:“您知道了吧?贱妾有孩子了呢,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贱妾只盼他好好的,将来是个有福的。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侯府的主子呢。”
话题转换得太快,秋逸然一愣:“你好好养着吧,别想那么多。我先走了,有空再过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得很快,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绣放下绣绷,冷冷地勾了勾唇,唤了张婆子进来,给了她一个小荷包:“张妈妈,你出去走走,探探府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秋逸然没事根本不会想起她这海棠院,更不会这么一大早的过来,这个时辰不该是全家用早饭、或者行拜年礼的时候吗?
“诶,”张婆子乐滋滋地接过荷包,“老奴正好要去大厨房领早饭和过年的点心,还要去帐房领姨娘您的月例银子。”庆元侯府的下人过年没有额外赏钱,只有一人两块点心,她这个世子姨娘也是如此。
如绣点头笑道:“去吧,我不饿,前几日你买回来的点心还有一些,你不用着急,多聊聊再回来,今日没有什么事,你若想出府也可以去前面告个假。”她在这海棠院里什么都不知道,好在张婆子在府里还有几个同样做粗使婆子的老姐妹,做粗使归做粗使,一点都不影响她们的八卦能力和兴致。每次张婆子出去溜达一圈,都能带回不少消息,府内府外的都有。
张婆子刚离开,两个小丫鬟就回来了,一脸讨好:“秀姨娘,世子爷可真疼您,不过看他来去匆匆的模样,最近肯定很忙。”“那当然,世子爷将来是要当家的,听说现在侯爷很多事都是交给世子爷的,怎么能不忙?”“绣姨娘,世子爷特意交代我们要勤快些,不能累着姨娘您呢。”
如绣埋头忙活,状似害羞地道:“是吗?爷真是的!我刚才还夸你们聪明能干呢。”
……
此时,前院里,侯爷正拍着桌子:“什么?林亭威他……也太不把我们秋家放在眼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