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在此!”
音犹在耳。藏身看台,冒充宾客的何府死士,如雨后之笋,接连冒出。
手中所持,乃南阳仿造蓟国“并发机关弩”。正是何苗,从陪都工坊运来。
虎贲郎、西园卫,甚至阿阁之内,皆有何府死士潜伏。趁二犬相争,遍体鳞伤,筋疲力竭之时。何府死士,背后一击。台上、楼上,箭如雨下。
西园卫、虎贲郎,背腹受敌,惨死一地。
虎贲中郎将王越与西园上军校尉蹇硕,目光遥遥相碰,各自心领神会:“并肩御敌!”
“并肩御敌!”一息前还刀兵相向,你死我活的敌我双方。一息后已各自背身,背靠背,抵挡看台并阿阁,前后袭来的箭雨。
叮!叮!叮!
大平座上,新帝挥剑挡下并发连弩。大将军何进,趁机逃出战圈。
阿阁之中,亦有武臣取阵亡虎贲郎兵器在手,与何府死士战成一团。
“陛下!”张温等重臣,亦发觉新帝身陷险境,冷不丁被一支劲弩射穿肩膀。
“何人行刺!”张温怒发冲冠,不顾一切扑向大平座。三公九卿,等一众文臣,遂蜂拥而出,为新帝以身挡箭。
多人中箭倒地,百官仍前仆后继。
“众卿……”新帝热泪横流。
百官手挽手,组成人墙。将新帝层层护佑。外围官吏不断中箭,却被左右同僚死死撑住,屹立不倒。
大将军何进,弄巧成拙。只手掩耳,心头骇然。愣在当场。
便在此时,四面八方,蹄声如雷。
但见一将,杀奔入城。
东障百川,力挽狂澜。长刀一指,身后如乌云逆升又迎头攒下。
四面看台,遍生荆棘。
何府死士,万箭穿身,再无活人。唯有藏身坐榻下的四方宾客,侥幸活命。
“辅汉大将军麾下,前军校尉关羽在此,降者免死!”
关羽所部,多鲜卑精骑,骑射俱佳。一轮齐射杀尽看台死士。遂纵马入城,绕行鞠场。张弓搭箭,疾如火线流星。四面攒射,皆中咽喉要害。还有十八具装羌骑,随关羽冲上看台,直扑阿阁而去。
青龙偃月,斩钢截铁。碎尸一地。
重装甲士,层层崩碎。血流成河。
赤菟踏尸而上,马速丝毫不减。抢在长矛排刺前,奋力跃空。刀光一闪,断首冲天。
不及倒下的无头尸,遂被十八羌骑乱刀劈碎。
身前甲士被一刀劈成两半。迸射的血线,重打在脸颊,竟让蹇硕眼冒金星。
一刀之威,恐怖如斯。
“我等愿降!”余下甲士,更是一刀破胆。
阎行领绣衣吏,射出飞龙爪。神兵天降,攻入阿阁。自上而下,逐层扑杀楼内死士。府掾王匡见事不可为,遂与何进破窗而逃。
“我等愿降!”阿阁内外,哭号四起。
从插满羽箭的尸堆下,艰难爬出。见败局已定,赵忠趁机潜逃。
浑身披血,抄近路直奔永乐宫。赶去与张让等人汇合。
刚刚踏上阶梯。猛抬头,只见张让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又如提线木偶般,挪步下行。
赵忠心头一沉,快步迎上:“事成乎?”
连问数声,张让才缓缓回神。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见是赵忠,张让稍有回魂:“事不济,乃天亡我等也。”
赵忠两眼一黑,仰面栽落时,却被张让一把抓住:“陛下何在?”
赵忠惨笑答曰:“人在阿阁鞠城,略有小伤,性命无碍。董太后又如何?”
“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张让涕泗横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去陛下面前领死,乞活全家性命。”
“夷三族之重罪,还有何所忌!”赵忠顿足言道。
“兹事体大,实不能说也!”张让仰天长嚎,声泪俱下。
能将不可一世的张让,逼成如小儿夜啼。足见事大。
赵忠猛然闭气,挣扎许久,只唤来一声叹息:“如此,你我且束手就擒,坐等人头落地。”
见张让犹恸哭不止。赵忠这便扶他并坐于阶上。
西邸,万金堂。
何后惊坐而起。
下意识皱眉。炉中安神香气,难掩刺鼻血腥。都说孕妇嗅觉很灵,总能闻到特殊气味。何后亦不例外。
“来人。”
扬声轻唤,却万籁俱静。
连唤三声,忽听廊下有人粗声言道:“皇后且安睡,有俺张飞在此,无人能加害。”
“有劳张校尉。”何后略作思量,这便捧腹安睡。
千军万马入梦中,一夜无话。
天将露白,厮杀渐止。
如右丞贾诩所言。幕府五校,兵分数路。解鞠城之危,肃南北二宫,又将城中十常侍党羽,并大将军府上下,悉数缉拿。
鞠城看客,死伤惨重。文武百官,无辜毙命。二宫兵荒马乱,还有城中巨寇乱入西园,被猛张飞就地扑杀。
洛阳百姓,后知后觉。
待天光大亮。
幕府精兵强将,护永安窦太后、永乐董太后、灵思何皇后,登临阿阁。幸存百官及四方宾客,齐齐流泪下拜。
无辜卷入一场宫廷政变。累及身家性命,可想而知。群情是何等激愤。
见新帝无恙,董太后终是暗自松了口气。又急忙环顾左右。
万幸,三公九卿俱在。朝中重臣,多无大碍。然有不少郎官,死于非命。朝中本就人手不济,如今不啻雪上加霜。
四方看客,多半殒命。早在关羽所部齐射前,便惨遭连番屠戮。余下未死者,大多活到日升。侥幸活命者,十不存一。尤其是宗室诸刘,洛阳贵胄,几乎死绝。
百蛮朝贡使、郡国上计吏,亦折损过半。此次兵祸,影响恶劣。若无交待,国祚危矣。
追本溯源。始作俑者,便是新帝本人。
有道是众怒难犯。
“陛下知错否?”董太后流泪相问。
新帝艰难开口:“知错。”
“事到如今,该当如何?”董太后又问。
“累及朝之栋梁,险断大汉国祚。二宫血流成河,皆因朕而起。朕当一力承担。”新帝答曰。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说完,董太后冲窦太后盈盈下拜:“太后以为,该当如何。”
“陛下狂病难愈,不宜再为君。”窦太后轻声答曰。
董太后又转视何后:“灵思皇后以为如何。”
何后亦颔首:“妾,实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