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笑吟吟地看着一脸懵逼的众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王守仁继续说道:“盐有盐之理,竹也应该有竹之理,因此,我又回去格竹,这一次,只消片刻我便明白了,竹之理很简单,即万物生长之理,亦可称之为自然之理。”
王守仁转身看向杨怀瑾,说道:“之后我又去了火药作坊,亲眼看到怀瑾兄将一些试剂配制在一起,便制成威力强大的黄火药,这是化学之理。”
柴永年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怎么还扯出来火药了?
“我在南山来来往往的庄户中,看到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友情,看到父母养育子女,子女报答父母,这是人伦之理。”
柴永年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格物致知,物乃天下万物,理是万物之理,知便是心中的良知。世间万物都有其理,我们通过格物,便可以通晓其中的道理,这些道理可以为我们所用。通晓自然之理,我们可以耕地种粮食;通晓化学之理,我们可以炼制精盐和火药;通晓人伦之理,知忠孝悌义,我们才能一代又一代生存下去。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柴永年眉头紧皱,说道:“朱夫子曾说,存天理,灭人欲,你却说将人伦纲常说成是理;程夫子曾言,先知而后行,你却说先行而后知,简直是离经叛道之言!”
王守仁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开口问道:“若是见儒子入井,你会如何?”
柴永年又是一愣,心说这人说话怎么不按套路,跳来跳去的,自己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自然是心生怜悯。”
“会不会救?”
“当然要救。”
王守仁又问道:“见邻有妙龄处子,生杀其亲而逾墙搂抱之心,有何感想?”
柴永年回道:“此乃禽兽之所为也。”
王守仁笑了笑,说道:“如见儒子入井,则生恻隐之心,此谓心之应事而发为具体之善;见邻有妙龄处子,生杀其亲而逾墙搂抱之心,此谓心应事而发为具体之恶。这便是先行而后知。”
此时,柴永年有些后悔,自己好像不应该来参加这个赛事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生猛,关键是人家说的还特别在理,让你无法反驳。
黄志诚看情况不妙,上前说道:“此言大谬,圣人之道于万物之理,岂是吾辈可以轻易参悟。”
王守仁却咄咄逼人:“既然不能参悟,你读书有何用呢?”
黄志诚涨红了脸,说道:“我等读书人,乃代圣人立言。”
“不懂圣人之道,你凭什么代圣人立言?”
“我……你……”
关键时刻,又是朱宸濠站了出来,说道:“各位,各位,既然是论道,当然要各抒其言,格物致知是圣人的说法,争论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本王提议,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赛事会继续吧。”
张鹤龄想揍他,很明显自己这边本已经占了上风,但是这个朱宸濠摆明了拉偏架,若不是人家级别太高不好惹,以张鹤龄的性格,怕是早就冲上去一顿胖揍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琵琶声传来,只见洛雨荷笑语嫣然,再次露着尖尖的虎牙,柔声说道:“各位论道论的深了,小女子才疏学浅,听不懂,不如我们对对子吧。”
一听到要对对子,张鹤龄心中暗自琢磨,前两局吃亏就吃在说不清楚孰对孰错,现在玩对联,谁对的上,谁对不上,结果是摆在桌面上的,这次总不会强行平局了吧!
想到这里,张鹤龄有了底气,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还是由洛雨荷姑娘来出题?”
朱宸濠说道:“本王也是此意。”
洛雨荷轻启朱唇,莺声说道:“那奴家便抛砖引玉,这上联嘛,仍旧与荷有关……”
洛雨荷看了看张鹤龄,又看了看柴永年,说道:“禾花何如荷花美。”
上联只有七个字,却包含三个荷字谐音,在场的众学子们纷纷陷入沉思,却见黄志诚说道:“在下献丑,下联对的是——莓子每比梅子酸。”
三个梅字谐音,对仗工整漂亮,众人纷纷叫好。
张鹤龄看向杨怀瑾,用眼神说道,该你发挥了。
杨怀瑾点点头,走上前来,说道:“黄兄的下联对仗工整,但是我等男儿,以梅对荷,是不是显得太过阴柔了些?”
黄志诚自信地笑了笑,说道:“既然这位兄台说我的下联不合适,想必有更好的了?”
杨怀瑾冲着堂下众人抱拳行礼,说道:“在下杨怀瑾,是南山书院的秀才,论文采是比不上宪清兄和阳明兄的,今日能和诸位同仁在此吟诗作对,很是荣幸。”
黄志诚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这个对联可是琢磨的三日才想出来的,为何文斗时间推迟了三日,就是在做各种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杨怀瑾转过来,面向洛雨荷,说道:“姑娘上联是禾花何如荷花美,在下对的是——乌山无有巫山奇!”
此言一出,黄志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三个巫字谐音,对仗同样工整,而且大气磅礴,乌山,巫山,气势上远比自己的“莓子,梅子”要强大很多。
杨怀瑾又冲众人抱了抱拳,说道:“献丑了。”
洛雨荷还是一脸笑容,说道:“两位公子的下联都很工整,小女子再出一题——荷花茎藕蓬莲苔。”
又是以荷为题,这一次的玄机是偏旁部首,七个字全部是草字头,黄志诚率先对的是“芙蓉芍药蕊芬芳”。
杨怀瑾紧随其后,对的是“扬柳枝松榭梧桐”。
两个下联都很出色,黄志诚脸色有些难看,毕竟自己是准备了三天,对方是现场即兴发挥,如果继续下去,结果可以想象。
朱宸濠再度站出来说道:“两位青年才俊都是才高斗,真乃我朝之幸也,洛雨荷姑娘,你怎么看呢?”
洛雨荷款款下拜,说道:“今日的诗词会卧虎藏龙,让奴家王长了见识,奴家对各位学子钦佩的紧。”
朱宸濠笑眯眯地问道:“此间可有你中意之人?”
洛雨荷面露惊讶的神色,很快又平复下来,轻声回道:“奴家身在青楼,不敢妄想。”
“无妨,本王替你赎身便是。”
洛雨荷再次盈盈下拜,眼中含泪,说道:“小女子多谢上高王殿下,此间恩德,雨荷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
朱宸濠哈哈一笑,说道:“难得今日高兴,本王决定了,堂下这些青年才俊,只要雨荷姑娘看中,随他去便可。其他的事,交给本王来处理。”
洛雨荷拿出手帕,沾了沾泪滴,然后说道:“小女子这里还有一个上联,堪称绝对,若是哪位能对出下联,小女子甘愿追随。”
黄志诚心中一惊,偷偷看了朱宸濠一眼,但是朱宸濠没有管他。其实与上高王朱宸濠事先串通的人并非柴永年,而是黄志诚。
柴永年只是朱宸濠的结交对象,但是此人极其自负,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读书人是不屑玩舞弊这种事的。
为了能确保求贤书院胜出,朱宸濠提前通知黄志诚,让他有充分的的时间做了准备,并许诺只要他能让寿宁侯张鹤龄当众下不来台,不但有重金酬谢,还能保他仕途无限。
此时,黄志诚心中暗道,当初可没说还有这个环节,这是现场发挥吗?
如果是这样,说明自己已经被上高王放弃了,那岂不是银子和仕途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这个上联了,只要自己能够先一步接上,不仅银子和仕途无忧,还能得到才貌双全的洛雨荷,岂不美哉!想到这里,黄志诚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快,先下手为强!
在众人的期盼下,洛雨荷终于说出上联:“今日清晨,窗外雾气弥漫,小女子有感而发,偶得一上联——烟锁池塘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