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张鹤龄已经清楚了,对方所做的,正是典型的海外殖民路线。
船只触礁,上岸休整,租借港口。
这是海外殖民者的三步棋,现在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人家在这里已经站稳脚跟,有了扩张的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向朝廷申请贸易,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这一切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尼德兰人申请贸易的时候,会申请海外独家代理权,也就是,你大明朝的对外贸易,只能对我一个人开放。
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垄断你的产品出口,比如说瓷器、茶叶、丝绸等,向海外出口的话,想卖给谁,卖多少钱完全由我来定价,一两银子从你手里收购,我可以卖五两、十两,赚的利润都是我的。
当然了,你可以拒绝。
然后我会拿大炮轰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西方列强正是用这种套路,建立起来一个一个海外殖民帝国。
“吕知县,我来问你,半年前登陆的洋人有多少?”
吕泽旭想了想,说道:“约三百余人。”
“现在有多少?”
“这个”吕泽旭说道,“大约多了一倍。”
“多出来的人是哪来的?”
“海森堡镇建成以后,陆续又有船只靠岸。”
张鹤龄沉着脸说道:“也就是说,这些洋人可以随意登陆我大明国土,而你们这些官员,却视而不见?”
吕泽旭为难地说道:“海森堡总督与知府大人相交甚密,知府大人曾放出话来,说是这些洋人漂泊在海上也不容易,让他们停下歇歇脚而已,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张鹤龄怒道,“狗屁!”
“这个,这个知府大人确实是这样说的。”
“等到人家用大炮轰你的时候,我看你还方不方便!”
闻听此言,吕泽旭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反倒是一旁的威廉和罗宾,却表现的神色慌张。
看到吕泽旭一脸的茫然,张鹤龄都快被气笑了,问道:“你这个知县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吕泽旭还是没反应过来,说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这两个洋人,先收押起来。”
“这个”吕泽旭犹豫地说道:“若是海森堡总督告到知府大人面前,怕是不好交代啊。”
“交代个屁!”张鹤龄怒道,“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
吕泽旭无奈,吩咐下去:“邢捕头,按大人的意思去办。”
张鹤龄继续说道:“除了吕知县,其余人都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命令。
吕泽旭转头说道:“我与张大人有要事商谈,你们都散了吧!”
邢捕头和师爷各自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一众差人退出大堂。
张鹤龄说道:“行了,起来说话吧。”
“谢大人。”
吕泽旭慢慢站起身,直感觉两腿发麻,膝盖骨不住打哆嗦。
“你哆嗦什么?”
“跪久了,腿麻。”
张鹤龄指着师爷的位置说道:“来,你坐这里。”
“谢大人。”
吕泽旭慢慢坐下,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下官身体本就虚弱,让大人见笑了。”
“你刚才说,那个叫什么海森堡的,与镇江知府交往甚密?”
“回大人,确有此事。”
张鹤龄点点头,这些洋鬼子每看中一个地方,都会先买通当地的官员,镇江府属南京六部直接管辖,镇江知府上面没有布政使,在这一亩三分地,属他最大。
只要镇江知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森堡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那家伙跟你交情怎么样?”
吕泽旭说道:“此人与下官来往不多,海森堡镇相关事宜都是由知府大人安排下来,下官去办。”
“这么说来,人家是嫌你官太看不上你?”
吕泽旭很为难,这个问题让人怎么回答?
“你来说说,除了知府以外,这个海森堡还跟谁走的比较近?”
吕泽旭想了想,回道:“这个海森堡主要和知府大人来往比较多,因为诸多事宜都是知府大人向下吩咐,其余的嗯,对了,锦衣卫镇江千户所千户魏大勇。”
“近到什么程度?”
“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次,海森堡的几名随身侍卫醉酒后,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打死了人,下官正在审案的时候,魏千户下了个条子,把人提走了。”
张鹤龄皱起眉头,问道:“这里有锦衣卫什么事?”
“魏千户提人的理由是对此人的处理关乎我朝外交事宜,不过,本官曾听闻,魏千户收了海森堡的银子,然后把人放了。”
“人家要人你就给?”
“这”吕泽旭为难地说道,“下官不敢不给啊!”
开玩笑,你们锦衣卫都是什么货色,我敢惹你们?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吕知县,看来本官需要将你衙门借用两天了。”
吕泽旭回道:“张大人不必客气,您有需要,下官配合便是。”
“孙虎。”
“属下在。”
“带上我的官符,去将这位魏千户请过来。”
“是!”
孙虎走后,吕泽旭有些神色纠结地说道:“张大人,您若是觉得这些洋人目无法纪,下官日后定严加管束,只是魏千户那边,有些事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能算数的。”
回头你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天天收拾我,你当我傻?
张鹤龄没有理会,而是问道:“你还是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张大人请问。”
“这些洋人和我朝百姓贸易,他们买进的货物,除了粮食,还有什么?”
吕泽旭想了想,说道:“除了粮食主要就是精铁和木料,作为修补船只所用。”
张鹤龄轻笑一声,说道:“修补船只?”
吕泽旭点点头,说道:“对,修补船只。”
“半年时间来,他们一直采购精铁和木料,到现在还没有停?”
“正是。”
张鹤龄问道:“也就是说,他们的船修了半年,还在修?”
“这个,这个”吕泽旭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道,“可能是损坏比较严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