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筠急得在感叹号上愤愤戳了好几下。

“师傅？”肖筠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

“…那个，我手机没信号了，我能借用您的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么？”

司机依然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回答他就快要到了。

肖筠的眩晕感越发强烈，他顾不得再和司机打太极，看到车门锁并未落下，猛地拉开用尽全身力气滚出去，车速不快，但也让他在惯性下滚了好几米远，恍惚中听到急刹车的声音，他使劲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趔趄起身，踉踉跄跄朝路旁的树林里跑去。

这里一片漆黑，肖筠看不清前面的路，横生的枝节划在他的脸上，手掌和腿上，冬日山区中气温的凛冽让这些破开的口子格外的疼。他听得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那个司机。慌乱中突然脚下一软，肖筠心道糟了，便栽了下去。

肖筠是被冻醒的。

他身下似乎有些湿润，用手一摸是树坑里的一片小水潭。裤子和背后都被浸湿了，蚀骨的冰水贴在皮肤上冻得他直哆嗦，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肖筠不知道自己在哪，喘着气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发现只过了半个点儿左右，四下鸦雀无声，想来那人许是没找到他已经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肖筠才强撑着从泥土地上爬起来，他不敢打手电筒，继续摸着黑一步一步往外挪着，很快就回到了那条小路上。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一直在加载中，再加之这里的温度比市区内低了好几度，iPhone的电量掉得十分快，肖筠开了省电模式，疲累的身躯让他支撑不住的瘫坐在路边，傻傻等着过路车搭救。

可哪儿会有车来啊。

这里别说车了，他在树林里躺了那么久，连条虫都没见到，这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见了鬼才有人来，想到这儿肖筠又打了个激灵。

筠的包还在车上，所幸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不过一台笔记本电脑。也不知道那人是图什么，自己劫财的话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都在他车上了，何苦穷追不舍，难不成是害命？可他来A城不过寥寥几月，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他从未有一刻这么想念过季莫言。

寒冷彻骨的天气和无尽的黑暗共同笼罩着他，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药效还未完全散去，肖筠混沌的脑子也比往常更易被瓦解。

他从不觉得自己怕黑，直到这一刻，他有了些恐意，他不知道季莫言会不会来找他，应该会吧，可是季莫言不知道他在哪，又该去哪里找他呢，找得到吗，如果找不到怎么办，如果到天亮都没有过路车怎么办，他现在又饿又冷，饥寒交迫，手机也失了用处，找不到路的方向，如果一直等不到人来，他又该怎么办。

肖筠抱着双膝，把头深深埋进去，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慌乱和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肖筠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身上不知是哪些地方在隐隐泛痛，他恍惚间好像做了个梦，梦到季莫言拉着他的手，捧着一束鲜花和他说，纪念日快乐，他接过手去，嘴上却嘲笑季莫言两个大男人送哪门子的鲜花，俗不俗气，季莫言就是块木头，也笑了笑，对他说，无论多少个100天，都会一直在他身边，爱他始终如初。

肖筠迷迷糊糊醒过来，屏幕上的时间已是11点。

他很快又睡了过去，这次又梦到了季莫言，可却跟上一个梦不一样，季莫言凶狠着一张脸，无比厌恶的眼神灼伤了肖筠的心。他被脱光了扔在一片白到刺眼的床铺上，季莫言指着自己，笑容十分狰狞：“蠢蛋，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捉弄你，这是你的报应，你喜欢我，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随即抽出皮带，狠狠鞭挞在他的身上。

肖筠惊呼着不要，猛地睁开眼，只看到一片寂静的黑暗，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内剧烈跳动着，似是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肖筠眼尾渡上了一层红，他有些濒临崩溃了，他突然好想喝季莫言熬糊的冬瓜汤，粘了锅的冬瓜黑黢黢的，他抓着汤勺指着季莫言捧腹大笑。

肖筠不由得笑出声，随即又稍纵即逝，他会不会再也喝不到了。

季莫言从未间断给肖筠拨打电话，即使另一边从来都是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

他仔细研究着手机地图的导航，从画廊所在的园区到山顶餐厅有三条可行的路，第一条是高速路，最快也最通畅，需要用时47分钟；第二条是外环绕城，路程长且不如高速车辆少，需用时1小时12分钟；最后一条最偏僻也最难走，未被修整过的小道，路面坑洼难行，也没有路灯，几乎没有车辆，用时需1小时。

季莫言下了高速，在路边的加油站给油箱加满了油，打着双闪重新按照导航向第二条路线行驶。

11点15分，季莫言第二次到达园区，依旧无迹可寻，他越发坐立不安，妹妹失踪的事本就让他惊魂未定，现在更是心急如焚。倘若肖筠真的遇到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季莫言焦头烂额，狠狠捶着方向盘，心底懊恼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选在这么远僻的地方，一个百天纪念而已，在家也能过，大不了在市区选一个西餐厅也好，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什么风，还让他大晚上自己打车来。

小径难行，季莫言几次都觉得路上的石子快要把胎扎漏气。

心里不断祈祷着这回一定能找到肖筠，也必须找到，因为这已经是最后一条路了，如果还没有，他就真的只能报警了。

季莫言大开着路灯，这条路又黑又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人了，这么大片林子，居然连只乌鸦都没见过，他向来惧黑，现下却顾不得怕，他开得很慢，火急火燎地瞪着眼睛向两旁张望，生怕在这弥天黑幕中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肖筠被一丝光亮晃醒，失神地怔了片刻，才蓦地反应过来那是车灯！

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