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躲避,静静迎接马蹄的到来,忽感腰上突然被像绳子般粗细的物什勒住,脚下一虚,只感觉身体腾空飞起来,耳边掠过的风声,然后只听嘭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勉强睁开一条缝,一看,我倒在了路另一边。
哦,原来是我自个儿砸在地上了。
身体各处传来散架般的疼痛,我仿佛听到一节节骨头碎裂的声音。疼得我龇牙咧嘴,口中发出了我这一生都不愿意相信的杀猪叫。
嘹亮高亢,正正经经的杀猪叫。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我缓了缓,吐出口气。
顿了顿,发现耳边没了声音,想着兴许是结束了,抬头向路另一边望了望,瞅到卿谷带着母亲站在不远处冲我挥手,我放下心来。
收回视线看到路中所有人像被按下暂停键,保持着扭曲怪异的姿势不动,要说有什么一致的地方,就是他们表情古怪的转眼睛看向了一个地方——是我摔落的位置。
身上剧痛又一阵阵传来,我撑不住,头倒在地上看着上方茂密嫩绿的树叶。
怎么最近出门次次整出些幺蛾子来,我就知道我天生不能出门!
安静中,我眼前兀的冒出一张秀丽灵巧的脸庞,吓得我瞪大眼睛一缩脖子。
看我被吓,脸庞主人微微远离,用褐色长鞭拍拍我的脸。
嘶。
我倒吸口气,脸上立时火辣辣疼起来。
凝神一看,就见那麻绳粗的鞭子上密密麻麻地长着倒刺!
这妞阴老子!老子毁容了!
打人不打脸没听说过吗!
拍完我,少女直起身就咯咯笑起来,像一串银铃被风吹过,好听得让人忽视了这笑声是在嘲弄我。
火不知何起,一股暖流从小腹中聚向手掌。
莫名其妙的伤人,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姑息!
手动了动,就准备挥过去。
就听漂亮的人娇笑道“太子哥哥,你这如花似玉的表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亏你把她当金子似的!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值得你时时惦记!”
我猛地缩回手,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妈的太子!
不是说还有半月才从淮南回京吗!怎的这就回来了!
当下也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想跑,忍了剧痛扶着一旁的树干蹭起来,趁他们说话的空挡,一瘸一拐地挪步子。
走了没几步,眼前出现一角月白挡住我的去路。
我咬牙,往左迈了一步,被挡住。往右一步,那人也跟着我往右。
我快速伸出左腿,那人跟着站了过去,我一看那人中招,把未踩实的脚收回来身体往右一钻,瞅准了匹马就往那儿走。
果不然,又被挡住了!
只不过挡在我面前的,是刚才那个俏丽的少女。
现今快入初夏,太阳越发毒辣,是以人人以轻薄为主。
面前的少女像是丝毫不觉扑面的热气,仁穿着一件窄袖水红缎裙,外套了徘红短衣,腰里系着乳白玉石打造的蹀躞带,头发简单挽髻,以镶嵌着八颗白珍珠的绊头带子绑住,一手执鞭,端的是风姿俏美。
见我抬头,嘴角噙着笑颇为不耐地睨我道“久仰莫大小姐之名,今日一见,真是不同凡响。我们好意救了你,竟连声道谢都不曾就想走!这般无礼的女子真是第一次见!”
我听得她这番话,身上各处又是一痛,胃扭曲几下,差点没吐出来。
勉励支撑的力气耗光,顾不得仪态,我慢慢坐下地平复呼吸,神态懒散地勾起笑容,吊儿郎当道“惭愧惭愧,小女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般救人的。”
与其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让我生不如死。不说我脸上被她划破皮儿的那些口子,单说她用那鞭子把我掼在地上,都恨不能要了我的命。
毁容又身残。
这救与不救,有什么区别!
我心中狂翻白眼,忍了忍,碍于胳膊拧不过大腿,想着早早了事送走这两尊大佛,我也好去养伤,张嘴就道“两位若是没什么事儿,还是快快离开的好。今日这算一点恩情,改日定会报答。”
风拂过林,我嗅到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一并送来的,还有冷丸的香气。
一旁沉默许久的太子眼神落在我脸上,轻轻地说“莫小姐,我送你回去。”
我不理,他又重复了一遍。
看来不说清楚是不会走了,我抬眼看他“有劳太子美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这于理不合,恐污了太子名声,还是让臣女的侍从送臣女就可以了。”
说话间隙闹事打斗的草寇已被墨色劲装的侍卫绑住压走。
卿谷扶着母亲上了重新套好的马车后带了两个妈妈走向我。
宋栎还要再说,身前少女一甩鞭子不满喝道“太子哥哥何必与她废话,本就一路兼程的不眠不休,现在好容易抓住了人,皇上还等着你去禀报呢!”
我垂着眼玩起了自己的指甲,宋栎似有些犹豫,又看了我几眼,踌躇一番道“有事缠身,莫小姐好生养伤,改日登门拜访。”
说罢,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娇俏的少女落后几步,冲我得意地挑眉眼里含着挑衅,一甩缰绳便紧紧追了上去。
我摇头,皇家戏子甚多啊!
这一会,卿谷带人走到我面前,看我坐在地上,外衫沾了许多泥叶,嘴一瘪,眼里弯着水光,扑倒在我面前就要哭。
我忙道“停!先别说其它的,你家姑娘我浑身散架似的,再不治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小丫头吸吸鼻子,让几个妈妈七手八脚把我抬上马车。
母亲看我一身伤,吓得不浅,慌忙吩咐回府,转念又怕路程大半颠得更严重,好在已接近了钦天寺,寺里有懂药石的大夫,遂又唤人上山。
一番折腾,身体委实酸疼,又疲乏的紧,不大会就睡死过去。
等醒来天色擦黑,房中陈设简单,虽在寺中却闻不到一点香烛浓烈的气味,倒传来竹子清悠的淡香,不由放松了神经。
发了会呆,挣扎起身才发觉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好些裸露在外的肌肤敷了草药,用纱裹住,行动间扯到筋骨,我表情不由狰狞起来。
摸了摸脸,脸上的伤口被处理好抹了药,冰冰凉凉。
小美人看着娇俏可爱,哪成想下手这么毒。
啧啧,果然坠入爱河的女人就像是刺猬。特别是还没得到的,刺上抹了毒。
我虽懒散,不喜争抢,但若是无端因儿女私情这般理由伤我,就免不了要与她细细算算账。
“公子请,我家姑娘出门一趟,哪想凭白挨了祸,女儿家的脸最为金贵,却被那毒女人给刮花了脸,求公子一定要治好姑娘,莫府将重谢!”
这般想着,房外卿谷的声音传来,像是带了什么人治我的脸,我连忙又躺下闭上眼。
隐约听到一声低低的“嗯”。
门咯吱一声,被外从里推开。
“公子,这边请。”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觉有人站在床边看了看我,复又坐下,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轻轻搭在我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