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打断了郝高兴的回忆。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像是在对暗号。
“是你吗?”
“是。”
两个仅通过一次电话的人尚未互通姓名,却已彼此心照不宣。
郝高兴开门,郭巧燕进屋。
“钱准备好了吗?”
“录音呢?”
两人都觉得站在门口僵持不合适。郝高兴向后让了一步,郭巧燕进门。
“你就是袁志杰的……搭档?”郝高兴问道。
“呸!那头蠢驴!”提起袁志杰,郭巧燕嗤之以鼻。
这一点上,两人倒是能达成一致。
“录音就在这部手机上,钱给我,手机归你。”郭巧燕掏出从袁志杰屋里拿出来的手机,按下了录音播放键。
“当年你们走后,我是捡了一点儿黄金……”录音里响起了郝高兴的声音。
“别播了……钱可以给你,但你要是还有备份怎么办?”
郭巧燕停止播放录音,“那也没办法,我没法向你证明。”
郭巧燕似乎已经将这次会面想得很清楚,对答起来很有底气,“我只想拿钱跑路,揭穿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无论我用什么样的方法揭穿你,都可能让自己暴露,我没必要这么干。”
“但你可以继续敲诈我。”
“我说了,公布录音出来这件事本身,我自己也要冒险。有了钱,我就没必要冒这个险了,对你的敲诈也就无效了。”
郝高兴没再继续追问,他知道,这是一个没法在当下证明清楚的问题。
这个女人……可信吗?
他犹豫着,一会儿看看装钱的背包,一会儿又看看女人。
郭巧燕指了指背包,“这就是一百万?”
“是。”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能看看吗?”她也说不出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
郝高兴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在郭巧燕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一个穷酸人被天降的巨款砸中,大概都会是这样吧。
“看起来比我想象得要少。”
“这就是一百万,一分不差。”
“我知道。”郭巧燕把倒在床上的钱重新装回背包,“没时间让你犹豫了,录音归你,钱归我。”
她已掌握了谈判的要领,话说得掷地有声。
郝高兴在心中评估着对这个女人的感觉。
好像……比袁志杰靠谱多了……至少她没想继续那个扯淡的金库盗窃计划。
可是……真的能相信她吗?
郭巧燕已背上了双肩包,“希望我们再也不必见面。”
郝高兴依然犹豫着,最终没有上前阻拦郭巧燕。
门关上,他疲惫地倒在床上。
这算是什么事儿?难道以后每天都要为那段录音担惊受怕?
他仿佛又回到了19年前刚刚拿回金条的日子,一看见前来问询的警察,就吓得一身白毛汗。
那段时间身上总备着一瓶速效救心丸,总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吓过去。
时间冲淡了许多事,包括恐惧。
如今,恐惧又找了回来,郝高兴不断安慰着自己:没事儿,会过去的,当年那个血淋淋的夜晚,不也过去了吗。
想到这里,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寒意使他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阳光穿过两片窗帘中间的缝隙,留下一道亮斑,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怪兽正用发亮的眼睛透过缝隙向屋内窥探。
没事……没事的……
突然,电子门锁传来开门特有的声音。
嗡——
郝高兴急忙起身去看,不祥的预感已不能更强烈。
“不许动!”
“蹲下!老实点!”
“手!手抱头!”
三名警察大吼着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控制住,另一名女警察眼疾手快地拿起床上的手机翻看起来。
“有录音!”
随着录音内容被播放出来,郝高兴面如死灰,颤抖得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蹲住。
“就是这部手机!”
“那女的呢?人哪儿去了?”警察大声问道。
郝高兴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谁给的你手机?!”警察再次问道。
还是沉默,只有一双惶恐的眼睛。
“不要紧,小金子已经去调宾馆监控了。”闫儒玉按了按急躁逼问嫌犯的吴错的肩膀。
“我去配合金子多,嫌疑人应该是刚刚离开,兴许还能追上。”小白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门。
“我也去!”明辉将手机交给吴错,也出了房间。
市公安厅,审讯室。
郝高兴已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缓过劲儿来,就是一阵疯狂的折腾。
他又哭又笑,疯了一般,掀桌子踹板凳,一会儿拿头撞墙,一会儿又在地上打滚。
口中不断叫骂。
“死女人!……不该信她!……前脚拿钱,后脚就把我卖了……再过几年,退休……出国……老婆,孩子……毁了!都毁了!……白忍了,19年啊……死女人!弄死她!……”
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与鼻涕眼泪汇合,使他的口齿极为模糊,但闫儒玉和吴错还是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就像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安置在审讯室内的椅子上。
审讯并未立即开始,而是先让郝高兴独处,平复一下情绪。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闫儒玉翻看着当年的案宗道:“老吴,你说,35公斤黄金得是多大一坨啊?”
“我哪儿知道,谁见过那么多黄金。”
“你算算呗。”
吴错一边用手机查数据一边道:“网上说黄金的密度是19.32克/立方厘米,35公斤,算下来大约1.8立方分米。”
吴错一指自己桌上的大号笔筒,“跟那个差不多大。”
“体积倒是不大,”闫儒玉从案宗内找出19年前中行金库所在负一层平面图,“带着35公斤金条,不可能走得太远。
他得就地把黄金藏在负一层,事后再想办法带出去。”
吴错摇头,“这么大的案子,按照程序,第一时间就得进行自查,整个一层都得搜个底朝天,藏不住的。”
闫儒玉皱眉,“那就怪了,他是怎么把金条带出去的?”
审讯室里,一被拷在椅子上,郝高兴就逐渐冷静了下来。
吴错透过监视玻璃观察了一会儿,“别想了,审吧,直接让这孙子把当年的事儿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