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露露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如果说之前她的楚楚可怜有一定强装的成分,那么现在,更多的则是自然流露的歇斯底里。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信!你们骗人!……就凭你们……根本不可能……”
啪——
吴错一拍桌子,案件已到了最后关头,他没心思跟她的鸵鸟思维周旋。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道理,你真应该学学那些前辈,至少,被捕的时候,别那么失态,多少给自己留点脸面。
想想那些被你们骗了的男人女人,在你眼里,他们活该被骗去积蓄——有些甚至是所有积蓄。
推己及人,被抓了,就得认,挨揍要站好。
怎么?这就被摧垮了?那你也太……菜了。”
闫儒玉顺着吴错的话继续道:“被全市破案率最高的刑警抓住,你不亏。”
一句话,反倒勾起了徐露露的怒火。她猛然抬头,看向闫儒玉,“就你?”
“不,是他,”闫儒玉向吴错偏了一下头,“连续三年全市破案率第一,破过的案子连起来能绕地球……额……反正如假包换。”
徐露露狠狠剜了吴错一眼,她真希望眼神能杀死人。
“瞪眼也没用,你是想现在一吐为快,还是我们陪着你熬上一两个月?”闫儒玉又指着吴错道:“我保证,你熬不过他,我还没见过有哪个嫌疑人能熬过他的。”
又是沉默。
好在,经过一番对话,已经将徐露露从鸵鸟思维里拽了出来,她开始犹豫说还是不说,以及,哪些事能说,哪些事咬死了不说。
这回的沉默很短暂,两人不打算给她思索的机会。
“诈骗的事儿不归我们管,我们想问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周春雷的死,第二,高琼的死。
先从最近的事儿说起吧,周春雷死的当天,你就在他家吧?”
徐露露不说话。
她心中盘算着那段时间的生活轨迹。
以流产后需要人照顾为由住进周春雷家,一住就是一个月。
深夜搬进来,一个月里她深居简出,足不出户,一次都没跟邻居见过面。
这是她早就算计好的,她要让周春雷死于意外,只要他死于意外,就算警察调监控,也不可能查到一个月以前。
作案以后翻窗逃跑,她甚至还想到了一个从外部将窗子锁上的办法。
这样一来,就能伪装出周春雷死于意外时家中无人的假象。
大雪!
对了!还要有大雪!
一场大雪足以掩盖所有痕迹。
她挑选的正是一个下暴雪的日子。
临睡之前,周春雷在卫生间泡着澡,她很清楚,他与宠物共用同一个吹风机,那是个老式大功率的吹风机,一旦漏电,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甚至偷偷买过一个同款的吹风机,为了做手脚,还将早就还给老师的中学物理知识拾了起来。
一切就绪,只等着周春雷拿起吹风机的那一刻。
她甚至故意将卫生间的门推开了一个小缝,关注着周春雷的一举一动。
他哼着歌,搓揉着自己的耳朵和脖子,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早上刚长出来的苔藓。
这个画面甚至让徐露露有些伤感。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最亲密的搭档,多起骗局中,他们配合无间。
周春雷是她见过的最具天分的骗子。
长得帅——只是有点帅,恰好能满足女孩儿们对另一半的想象,感觉天上掉下来一个自己能接得住的馅饼。
懂得克制——急迫地需要钱,但诈骗金额从不会超过15万,恰好在受害者心痛得要死却又不至于吊脖子的范畴,对警察来说,这种金额的案件,京北市不知每年要发生多少起,哪儿会认真去追查,顶多询问记录一下。
有胆识——徐露露与他相遇时,不过是想骗走他仅有的一万块钱,对她来说,周春雷实在是只不值一提的小虾米,她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已经着手开始物色新的猎物。
她游走于一些高端娱乐场所,从灯红酒绿中邂逅一个又一个男人,像皇后号那样的游轮,她是常客。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天周春雷将仅有的一万块钱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个骗子。”
她刚想辩解,周春雷又道:“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呵呵,一事无成,你这样的女人能看上我?除非是瞎了,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把一万块钱推给徐露露,“这算是我的学费,行吗?我也想像你一样……至少,暂时赚点钱,度过眼前的难关。”
做为一个成熟有经验的骗子,徐露露有一整套办法,来应对被人拆穿的麻烦。
可周春雷这样的麻烦,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没有准备,所以很紧张。
她诈骗时向来都是从容的,这样的紧张让她觉得新鲜刺激。
“好吧,”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春雷,“先买身行头吧,至少让你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
……
自那以后,他们开始配合行动,徐露露只是帮周春雷物色了几次人,并在关键时刻帮他把关和提醒,他便轻车熟路起来。
有时候,看着周春雷与新结交的女伴谈笑风生,徐露露甚至有种他们就是电影里雌雄大盗的感觉。
这样的情谊一直持续到金顺出现。
与其她被骗的女孩不同,金顺的经济基础比她们好得多,她完全有能力支持周春雷的养狗事业,甚至,为他投资一家宠物医院。
周春雷一直克制的心也活泛了起来,要是能傍上金顺这颗大树,自己便有了着落,再也不必靠诈骗养活自己了。
向来抠门的周春雷,竟开始给金顺送礼物,表现出男朋友或者未婚夫应有的嘘寒问暖。
徐露露何等敏感,没等周春雷摊牌,她便先问了出来。
“你想跟那个女人好?”
尖锐到有些难听的问题。
“嗯。”周春雷闷闷地哼了一声。
“然后就金盆洗手?”
“嗯。”
“你想得美!”徐露露冷笑,“我带你入行,让你赚了那么多钱,我还没回本儿呢。”
“你想怎么样?你要多少钱?”周春雷的问题,一下子噎住了徐露露,令她如鲠在喉。
一个男人想用钱打发一个女人,这种时候,女人最好别自作多情地去讲什么感情。
他并不享受这种谎言中的生活,最近他开始做梦,梦到自己落网,他有些怕,终究,他还是想回到正常生活。
“现在就停手,否则,我就告诉那个女人,我要告诉她你是个骗子……你跟她结交的时候用的什么身份来着?哦,马场……要不咱们试试,去了这层包装,看她还喜不喜欢你。”徐露**阳怪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