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见顾安庭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道，“据养蛊人说，子母蛊以怀孕母子的心血为食，要九日的时间方可大成，成蛊之日便是刘美人的死期，按说人不吃不喝又有噬心之痛是活不过三日的，但这子母蛊钻入人体内之后，自食心之日开始便可分泌出一种液体，使人由内至外呈现出金色，像泥匠一样将人封闭起来，除了心脉，身体其他部分的感知力日益退化，直至死亡。”

顾安庭眼眸深深，这个春儿怎会对于制蛊之术如此清楚？他久居宫中，必然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又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和盘托出？萧国公身上的异象，应该也出自子母蛊，只不过他用的蛊恐怕是已经养成的。

“刘美人入冷宫时身上已显出金色，但是刘美人并不是因为子母蛊而死的，她是被咱家毒死的！”

听到这句话顾安庭心中猛的一震，连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昨夜那个诡异的女子说的居然是真的，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心中自有一种凛然正气，并不惧怕一些未知的东西，但是如若那东西对他了解至深，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就不由得他不慌了。

“咱家知道等待刘美人是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便给了她一剂最寻常不过的毒药——夹竹桃，梓华宫便种着一大片夹竹桃，刘美人自然也认得，便是有人发现她中了夹竹桃的毒也不足为奇。药是咱家给的，吃不吃全看她自己，三日之后便传来了刘美人的死讯。夹竹桃，人间至苦之味，那时的刘美人怕是已品不出其中滋味了！”

春儿那墨玉般的眼中泛起一层水气，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划过，正如他所说，二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如今他能记得的只有刘美人凄惨的死状，夹竹桃打破了子母蛊的禁制，她在死前滑胎了，嫣红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襦裙，她的脸上却呈现出笑意，皮肤上的金色不复原来的鲜亮，有些雾沉沉的，嘴唇呈黑紫色，看着有如地狱里的恶鬼。

“寺丞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咱家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顾安庭给春儿续了一杯茶，沉声道，“公公可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谁又是那养蛊之人？”

“幕后主使我不说大人应该也猜出来了，是皇后娘娘，至于那养蛊之人，咱家只看到了她的背影，知道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子，腰背佝偻，声音苍老，子母蛊没有养成，咱家此后再未见过她。”

“公公可熟悉蛊术？”

春儿的眼神滞了滞，声音里带着苦涩，“略懂！”

顾安庭看出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便另起话题道，“公公如此坦诚可不像久居深宫之人。”

春儿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在宫中过了十一载，除了内侍的身份，没有人觉得我像宫中之人。”

“可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说出这件往事？你可知道借由此案本官可以将萧皇后打入尘埃，也因为这桩旧案，可能会将你自身拉入泥潭，成为众矢之的。”

春儿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礼，“我很庆幸，终于有一件我能说清原委的事，我袁春生只有在刘美人一事上，做出了点人样儿，如若寺丞能为她昭雪，于我来说也算一种成全。”

顾安庭亦站起身回礼，“你可还想回永华宫？”

袁春生抬眸直直看向他，并不答话。

顾安庭附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向外走，“本官带你去见一个人。”

看到萧国公的尸体，袁春生的身子颤抖，脸上蒸腾起怒气，“他们——他们还是制出了子母蛊，简直丧尽天良！”

顾安庭将萧国公手腕上的伤疤挑破，可以看到内里的血液仍没有完全凝固。

“他没有死，这子母蛊最得意之处，就是可以假死脱身，他的身上必定是中了子蛊，而子蛊一旦靠近母蛊，便可死而复生，只是留着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一旦他的身体彻底失去生机，就没有办法复生了，子蛊死亡，母蛊会被反噬，但不会致命。”

顾安庭的目光寒了寒，假死脱身，萧国公也知道此次难以脱身了吗？只是这一步棋太过凶险，章荣未死，他们便还有机会，怎么也不应该下这样一剂猛药，除非，除非他们还有后手，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禁捏紧的拳头。

袁春生墨玉一般的眼睛里盛满了哀伤，他甚至想自己或许不该给刘美人夹竹桃，她已是必死无疑，平白又害了另一对母子。

顾安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太难过，那养蛊人手底下怕是有不少冤魂，唯今之计只有将她擒住了，才能解我们目前的危局，避免更多的人遇害！”

袁春生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停尸间。

“永华宫你就别回去了，本官带你去见见明慧僧人，如若他愿意收留你，你便跟着他吧，他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没人敢将你怎样的，反而安全！”

袁春生再次躬身一礼，还没说话，顾安庭便道，“你也不必客气，你们都对蛊有些研究，或许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如果有什么发现，及时告知本官便是。”

袁春生心中颇为感动，身为内侍在宫中没有人将他看做一个人，又因为被萧皇后豢养作私奴，他的身分更加见不得光，这么些年第一次有人这样待他，没有偏见、没有鄙夷、更没有刻意追问他的隐痛，甚至还在担心他的安全，给他安排去处，为着这一份尊重和认可，便是让他去死也再所不惜。

青鸾的身体见好，今天吃得格外多，一个人躺在锦墨轩的花厅底下的躺椅上，时不时地喝一口酸梅汤，自翠明湖一游之后，她就好上了这一口，巴巴地让人去翠明湖买了回来，下人们见她如此惬意，都惹不住掩嘴偷笑，实际上她却在自己个生着闷气。

小青鸾昨天又出来搅局了，搁在以往她搅和了也就搅和了，可是昨天若是没有她那神来之笔，她就彻底没法收场了，重生以来她花了多少心思在这上面，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种挫败感让她今天都多吃了一大碗饭。

最不争气的就是那个顾安庭，堂堂大理寺寺丞被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真是没处说理了，他居然还收着自己的‘一念春风’，到底什么意思？那么大年纪了，不好好娶个媳妇过日子，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