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醒来的时候，落珠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先生的卧榻上。

“醒了？现在身子感觉怎样？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焦急而关切。

她转头去看先生的脸，痴痴盯了半天。

被她盯着的人慌了神，急忙伸手来摸她额头。

“你慌个什么劲儿，”落珠扑哧一声笑出来，“本姑娘身子骨硬实着呢，又不是什么病中美人，哪能这下子就病倒。”

公子长吁一口气。

“姑娘无碍便好，只是刚才为何盯着我？可是顾某哪里做的不合姑娘心意？”

“你的脸养眼啊。”落珠蹦出一句。

公子一愣，随即转过身去不看她。

落珠咧嘴道：“这你就害羞了？我说得可是大实话。”

“姑娘好生歇着，顾某去给姑娘找点吃食。”他仓促起身，衣袍一角却被少女的手拉住。

公子失措地回眸。“你……”

“我不饿，你不要走。”

少女没有看他，眼眸低垂，眸子里珠光一闪，阁泪汪汪，一副引人怜惜的样子。

“你别怕。有我护着，没人可以冒犯你，也没人敢对你背信弃义。”公子俯身去覆她的柔荑。

“我哪里怕了？”她努嘴，仰起头努力收回不争气的泪，“我只是不想吃东西。”

“好，不吃就不吃，我留下来陪你。”他抽出一只手给她掖被子。

“……谢谢你。”

安静了片刻。

“昨晚的事……”两人几乎同时开的口，意识到后是目光相撞。

落珠先逃开目光：“你先说。”

“昨晚的事，不必介怀，有些事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你师傅她或许是有苦衷的。”公子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她向来法力无边，妖魔鬼怪无不被降伏，为何到了个男人这儿反倒使不出本事了？她能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啊！”话里带上了哭腔，有着撕心裂肺的痛。

公子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那瞬间的绝世双目里是万分痛惜，为她。

但他随即垂下眼。“我……亦不知。”

“就知道，你无需为她开脱。”落珠撇开眼，朦胧眼眸里怨气十足。

“可她，毕竟是你的师傅，于你有多年教养繁育之恩；虽说你一直觉得她苛刻到不讲情面，却自始至终是敬她爱她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她这般失望，她不配做我师傅！”她眼眶泛红，“师姐不谙世事被骗也便罢了，还有悔过自新的可能。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跟那孽障行此等猥琐之事……她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点愧疚，没有一点点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说着说着竟已泣不成声。

再抬头时，她榻前已然端立一个人影。师傅在她没留意的时候进了屋。

“顾公子，我有些话需要单独同珠儿说。”师傅看起来还是这么肃穆而静谧，好像全然不是昨晚那个放荡的女子一般。

等公子出去带上门后，师傅开口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

“你想怎么解释？”落珠道。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失德，有愧于佛祖，更不配做……你的师傅。”

“怎么不为自己辩驳一下？”

“事实如此，我道空敢作敢当。”

落珠盯着她看，却觉得师傅这话里尽是风骨卓然。

或许如先生所说，师傅真有难言的苦衷……“师傅，你一定要告诉我，是不是燕王为难你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落珠眼里泛起一点希望的光。

“你想多了。我已遁入佛门多年，厌了。不如就此斩断慧根，堕入红尘，也好过常伴青灯古佛前。你今后，就当从未有过我这个师傅，跟着顾公子去蓬山院；我也就当，没过你这个徒儿。”言毕道空挥袖离去，临走未再多看她一眼。

“师傅，等等！”她追上去夺门而出，却被候在门外的公子一把拉住。

“别追了。这样，对谁都好。”

“你放开我！”她使劲挣扎也挣不开公子拉他的手，眼睁睁看着师傅出了山门，“师傅！”吼得痛彻心扉。

那个曾被她尊敬和爱戴的人，一袭缁衣渐行渐远。

她趴在公子身上，潸然泪下。

“你说，师傅她，真的有苦衷吗？”她哽咽。

“你信她有，她便会有。”公子的声音犹如温润山泉。

少女闭上眼，浮现出从小到大的每一幕。泪水划过脸颊。

“离愁别绪而已，姑娘不必太过悲伤。若是累了、乏了、难受了，就趴在我肩上歇一歇。”

“嗯。”她应道，轻飘飘的，有点魂不守舍。

公子的手踌躇了一阵，终还是轻轻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去蓬山院之后，一切会好的。”

“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