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是最富庶却也是最贫穷的地方,是最干净却也是最肮脏的地方,是最高贵却也是最低贱的地方。
盛衰荣辱,都在这一隅之间。
一群贵公子围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那少年跌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
一个蓝衣公子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威胁那少年:“怎么着,今儿是不打算交出来了是吧?信不信今儿爷我打断你的腿?”
“来来来,快告诉本公子,你拿了个什么东西。”这时另一个公子玩着手里的扇子说。
“管他是什么呢,抢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少年并没有说话,咬着牙,又把身子伏低了些,将怀里的东西报得更紧。
蓝衣公子冷笑一声,朝着身后的家丁打了个手势,“给本公子抢过来,本公子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给我上!”
一群家丁一拥而上,朝着那少年下手,围打硬抢,好一番功夫才抢过来,一抢过来就立刻呈给了蓝衣公子。
此时少年咬着牙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他的胳膊又脱臼了。
蓝衣公子接过来一看,是个木盒子,浮雕的飞龙乘云,凤翔九天,一看就不是俗物,一般人都用不了,看那精致的样子应该是个小妆奁之类的。
“告诉我,这是谁的?”蓝衣公子蹲下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还……给……我。”少年慢慢直起了身子,可是似乎被打得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
“还给你?那是不可能的。”
“你先告诉我,这是谁的。”蓝衣公子没有理会那人,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那少年。
“已故长姐……清藜……姐姐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已经坐了起来,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全是泥灰。
蓝衣公子神色一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你长姐?林清藜?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留着她的东西呢?”
“林清藜?他那死了十多年的姐姐?”一公子问着。
“不错,林家当年是有一个女儿的,只不过夭折了。”
蓝衣公子蹲下身,压低了声音说:“你很想要它,对吗?我偏不给,不如你就将它给我,我今年都不让人来找你的麻烦了,怎么样?”
少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行。”
蓝衣公子站起身来,“不行?不行也得行,今日,本公子还就看上了这个盒子了。”
少年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缓慢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蓝衣公子,一字一顿地说:“我,求,你,把,它,还,我。”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这些年来,他们各种欺辱、凌虐他,多少次都被打得浑身是伤,没一块好地儿,但他从来不求饶,从来不求人,正是因为他那所谓的清高,他们才想欺辱他。
可是这一次,他们抢了他的盒子,他就服软了,跪下来求人了,真是少见。
蓝衣公子面色古怪,歪着头想了想,把盒子放进袖中,看着少年说:“不行。”
少年低下头双手握拳,一直没有情绪波动的双眼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子恨意,可是,就是一瞬间那恨意就消失了。
蓝衣公子正要说什么,一个家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看了少年一眼,转身离去了。众人见他走了便觉无趣,陆续离开了。
少年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光是站起来,他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身上多处受伤,左肩处还脱臼了。他摸了摸,便把胳膊接回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疼得呲牙咧嘴,转身离开了。
这一切都落在了远处一个藏在大树上的黑衣人眼中。
少年刚进院子,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坐在石桌边上下棋,自己和自己下。
少年站在院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父亲。”
男人顿了一下,落子。“他们是不是又打你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身上的鞋印,他都能认出这些鞋印都是谁的了。
少年慢慢走进去,准备直接去房间,他要换一身衣服,再烧些热水敷一下。
男人看着少年的身影,突然问他:“守月,你是不是早就厌烦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厌烦吗,好像不是,应该是麻木了,只是很讨厌洗衣服,身上总是新伤旧伤的好不了,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被人欺辱的日子。
是了,守月,他就是林守月,昔年大将军的嫡子,也是大将军府的独子,男人便是昔年纵横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林云霄。
从林府没落至今已有十年,十年里,他先后经历了妻子女儿的离世,现在只剩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可是十年里,儿子却总是被那些公子哥欺负,甚至是殴打,经常都是遍体鳞伤。
他宁愿那些人是来打他的,可是从来没有人来动他,全都是欺辱林守月,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林守月没有回答他,拐去了厨房,他要先烧水敷一下,再换衣服。
顾府,顾频卿的房间里,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对她说着刚才城南的那一幕,顾频卿正在写字,她面上风轻云淡的,甚至还带着微笑,左手却是在狠狠地掐着手心,她必须强迫自己镇定、冷静。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有所作为,她要慢慢地筹谋,一点点地报复,在那些人身上,将林守月所受过的一切痛苦都加倍地还回去,她会让他们感受什么是生不如死。
是夜,书房,林守月与林云霄看着那张在烛火下愈发清晰的字迹,那沉寂多年的心再次跳动,只是一张纸条,就让二人如此激动。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秋已巷静候佳音。
二人看着那字迹,心中欣喜异常,那是林清藜写给他们的,清藜回来了,她活着回来了。
她不仅活着回来了,她还将在不久之后搬到秋已巷,那就意味着,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看到林清藜,那个离开了十年的人,终于回来了。
其实十年来,林清藜也会给他们写信,但是很少,几乎就一年一封,极为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