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你们东晋有什么喝酒规矩?我们那里喝酒就只有摇骰子比大小呢!蛋儿无辜的皱着眉头。
他自然不知道在魏晋时代,文人雅士生活奢靡,已至于整日饮酒作乐,纵情山水,清淡老庄,游心翰墨,这种富有阳春白雪的流觞曲水实乃是最高雅的酒令。是选择一风雅静僻所在,文人墨客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边,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乘微醉或啸呤或援翰,作出诗来。
其中最著名的一次当数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的兰亭修禊大会,大书法家王羲之与当朝名士41人于会稽山阴兰亭排遣感伤,抒展襟抱,诗篇荟萃成集由王羲之醉笔走龙蛇,写下了名传千古的兰亭集序。
这药酒先生的庭院里有一处流水,正好抚弄这种风雅,苏小小自然是跟他讲解了一番,蛋儿这才明白,不就是喝酒作诗么?非取那样一个高雅的名字。
药酒先生已经倒满了十多碗酒,走到溪流尽头放了下去,对着二人说道:“我们依次而坐,酒流到谁的面前谁就喝,并要罚作含酒的诗一首!”
小小坐在最上游,微微点头道:“请先生放酒,我与他遵命便是!”
十多碗酒载在满是花瓣的溪流中缓缓而下,这般花与酒,水与酒的结合确实意境优雅,令人忘却韶光,难怪会成为魏晋文人雅士的一种爱好,片刻之后,一碗酒流到小小身边,小小淡淡一笑,优雅的弯身拾起酒碗,向着药酒先生和蛋儿会了会意,便一饮而尽,随即吟道:“小女子不才,以酒为题,献丑一首:岁岁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晚来独酌新酒,醉眼卧看梨花。”
“好诗!”药酒先生大叫一声,拍手道:“苏小姐果然不负盛名,花与酒永远都是人生永恒,一人独酌,即便醉了,也还要卧看梨花,对酒的执着,对花的痴迷溢于言表,令人感怀。”
“先生过奖了,且看那酒已到了你的跟前!”小小莞尔一笑,提醒着药酒先生。
“哈哈哈哈,看来老夫也要献丑了!”药酒先生掏上酒碗狂饮而尽,摇头晃脑道:“风吹花絮满河香,老夫压酒唤客尝,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先生才高,想不到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小女子佩服,佩服!”苏小拱手笑道。
蛋儿却感到无聊,作诗,又是作诗,老是抄袭古人的诗也不好意思,正自想着,一碗酒流到他的身边,附身拾起一饮而尽,心中搜索着学过的与酒有关的诗,呵呵道:“酒醒寻觅花前坐,酒醉还想花下眠。但愿老死花酒中,不愿鞠躬车马前。”
一个清高避世、傲视权贵、玩世不恭的酒徒形象跃于眼前,仿似世界便只有花与酒才是人生的真谛,其他的都是浮云,这诗虽然思想消极,却也不失为一篇佳作,将酒意人生写得淋漓精致。
药酒先生听罢,不住的点头道:“谢公子才学果然了得,听这一曲,便已在老夫之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便是那般胸无大志,怎及得先生半分!”小小撅着嘴白了蛋儿一眼,替他谦虚了一回。
正自说着,又一碗酒流到蛋儿面前,蛋儿同样一饮而尽,感觉脑袋发重,有了些醉意,更是狂放不羁的笑道:“蛋儿斗酒诗百篇,建康市上对花眠。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
他身子歪歪斜斜,双眼迷迷蒙蒙,似一个市井醉汉,偏偏嘴里随口就能道出那般脍炙人口的佳句,所谓痴狂,所谓放荡,所谓才学,不过如斯。
小小娇躯微微一震,这人纵酒吟诗,虽然酷似无赖,却是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这境界已是高人一筹,一只手不经意的一抖。
药酒先生更是震荡,如果刚才那一首还不足以让他佩服,那么这一首李白的名曲一定会征服他,果然,只听到他毕恭毕敬的拱手道:“老夫自负有些才学,今日在谢公子面前,亦只能算是一个童子,公子之才,屈指可数!”
当然了,你再有才,比得上李白杜甫么?蛋儿摇头晃脑,甚是受用。
“苏小姐,喝酒喝酒,又到你了!”药酒先生指着溪流中的酒碗笑道。
“这酒甚是不公,为何又到我了?!”苏小小无奈的拾起酒碗,三碗下肚,也是脸颊红如桃花,眼眸深似古井,柳眉儿轻轻扬,朱唇儿微微翘,仪态万种,风情万种,已胜过古往今来万千美女子,身子偏斜,对着蛋儿娓娓道来:“一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时同携手,与君醉一场。”
“好诗,好诗,过瘾,过瘾,再来,再来……”蛋儿酒劲十足,又端起一碗饮了下去,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嘴巴,更是放荡形骸,高声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将人生饮酒境界又提升了一步,自是引得药酒先生又一阵喝彩。
那溪流中的酒仿似特别眷顾二人,又流到小小身边,小小仰起嫩藕一般白皙的脖子,干了碗中美酒,眼神更是迷离,似有无尽的幽怨,深情的望着谢蛋儿,轻轻吟道:“长醉以歌欲罢休,已教心事到九州。何当共话西窗烛,唯有琼浆可忘忧。”
吟罢,竟落下两滴眼泪,完全一副忘我之境界,沉浸在自己的诗歌里。
蛋儿已经等不及酒到,感觉与这女子对诗竟然别有一番风味,走上前去端起一个酒碗,喝光之后又道:“但得春色与琼浆,管他愁肠结愁肠。白日放歌须纵酒,美人作伴好还乡!”
小小微微偏转脑袋,白了蛋儿一眼,也与他并行在溪流边上,端起酒碗喝了下去,道:“长风万里送秋雁,醉意熏熏酣高楼,楼高摩顶贯百尺,有人楼上愁复愁!”
“……”
“……”
两人竟是忘了这是流觞曲水,你一句我一句的斗了起来,仿似两大武林高手,刀光剑影步步惊心,将诗与酒结合得完美无瑕,字字珠玑,句句金玉。药酒先生何曾见过如此高水准的比试,不但意境高远,而且信手拈来,你一言我一语,早已胜过了喝酒罚诗本身,不禁直呼过瘾!
“二位才子佳人,饮酒作诗甚是忘情,不知是否打住,莫把小老儿的酒都喝光了!”药酒先生尴尬笑道。
“今日借得先生宝地,就让小女子再与他斗上最后一场!”小小淡淡笑道,脚步趔趄,扶着蛋儿的胳膊又喝了一碗,已是十分醉意,脸色通红,媚眼更是诱人,一只皓腕轻抬,微微的捋了捋腮边青丝,好一副醉美人图,春意酒杯浓,醉得海棠无力。
放下酒碗,小小高声吟道:“西域关边,天山湖上,又添几树垂杨。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引得痴人醉赏,学金粉前朝模样。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亡!”
“好,好,妙啊!”药酒先生也站了起来,大叫道:“好一个忧国忧民的女子!谢公子,这回看你的了!”
蛋儿听了,微微停顿片刻,见那溪流中只剩下最后两碗酒,便一一拾起,递给药酒先生一碗:“老先生,今日喝这酒喝得小可我十分舒畅,这最后一碗,小可敬先生了!”
“好,今日老夫酒少喝,诗也少作,权当是领教二位才子佳人了!”说罢就与蛋儿一饮而尽。
蛋儿已经感到头重脚轻,意识模糊,似是有断片的可能,猛烈的摇了摇头,胡乱说道:“亡不亡,兴不兴,醉不醉,醒不醒。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通胡侃之后,就觉得双眼昏花,脑海内突然失去了意识,晕倒了过去,他最终还是没能敌过那绵延酒劲。
“好,公子果然是才高八斗,小女子没有看走眼,小女子服输了。”苏小小说完,也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轻轻趴在他身上,二人气息沉重,完全丧失了意识。
药酒先生却是诡异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