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潭镇,人来人往。
陈浮缓步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远远望见那个同样熟悉的酒楼,脑袋里面的记忆与此时此刻的经历彼此掺杂,相互交融,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故人重逢的奇妙感觉。
“你慢慢走,我先回去喊他们多炒几个菜!”少年心急,方天行嫌弃陈浮行进的速度太慢,说着话,便加快脚步与陈浮拉开了距离。
片刻之后,雁秋楼门前的石头阶梯上,一个正在仰头喝酒的女子看见熟悉的道士来到跟前,放下酒葫芦招呼了一句:“回来啦。”
“怎么不在里面招呼生意?”
陈浮认识喝酒的女子,她就是雁秋楼的老板,方天行的小姨方絮,她的年纪比陈浮虚长两岁,一身轻便衣装,酒葫芦从不离手,号称千杯不醉,无论喝多少酒都不会脸红,不会脚步虚浮晃晃悠悠。
大家心里打鼓,都说那个葫芦里面装的只是清水。
只是当他们喝过葫芦里倒出来的酒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绝对是真材实料的好酒,因为他们一口就倒。
“你回来了正好,帮个忙。”方絮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进了酒楼。
陈浮跟着走进酒楼,前脚刚刚迈过门槛,酒楼里面忽然一声醒木敲响,还有一个忽高忽低,带着点颤音的人声响起:“世间有九条真龙,一曰苍龙,二曰应龙,三曰鱼化龙……”
“曰曰曰,曰你个大头鬼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正是饭点,酒楼里面人满为患,一些脾气不好的顾客已经忍不住敲击桌子,抱怨起来。
这时来去如风的店小二赶紧安抚道:“今天我们酒楼免费送上一杯醉仙酿,大家多多担待一下新来的说书人。”
“陈道长什么时候回来啊,以后该不会都是这人在这里祸害我们的耳朵吧?”
“回来了回来了,这不就……回来了吗!”
店小二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相熟的陈道长。
老主顾们顺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也见着了陈浮走进酒楼,那一身潇洒的道袍,那一张俊逸的脸,就是陈浮陈道长没错,一个个挥手招呼,表现得相当热情。
“陈道长回来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把中午这顿饭挪到晚上再吃了。”
“这次回来肯定有新鲜的故事要讲,晚上我还来喝酒。”
“还来喝酒,还来喝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酒楼更加热闹了。
作为雁秋楼的老板,方絮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酒楼的生意好坏都与她毫无瓜葛。
方絮拉着陈浮来到说书人的位置旁边,指着那个正在搔头抓耳的青衫男子,淡淡道:“教会他说书,下次你出门,我们就不用再听那些顾客抱怨了。”
陈浮明白方絮话里的意思,是要他教个会说书的徒弟出来,忙的时候方便替代。
游方道士的确要常常出门远游,没办法,吃得就是这碗饭。
陈浮乐得清闲,马上点头同意了。
不过有一点陈浮没想明白,明明他的道士生意已经足够养活自己,为什么以前的他还要跑到酒楼里面来说书,仅仅只是为了锻炼口才?
或者说是为了雁秋楼的客源,想扩大一下生意。
那去大街上摆摊,一样热闹啊。
这时,心生疑惑的陈浮恰巧与方絮的视线对上,他愣了一下,目光匆匆扫过方絮的脸庞,一低头,居然脸红了。
刚刚因为方絮是老熟人,所以陈浮没有细细打量,现在凑近一瞧,这位姑娘英气十足,一张干净利落的脸庞,真是好看啊!
原来以前的陈浮就是为了方絮才答应来酒楼说书,任劳任怨不说,要的工钱还少,平日里伪装得也很好,不羁道长不谈风月。
其实心里早就盼着有一天要娶方絮为妻了。
老哥,对不住啊。
这些关于情情爱爱的小心思,就跟着你随风散去吧。
如今的陈浮向往更高更远的修行大道。
方絮注意到陈浮好像有些奇怪,平常都是目不斜视的冷酷样子,今天怎么扭捏起来,不过她没有多想,交待完了事情,接下来该找个凉快的地方喝酒了。
之后方絮没再多说一句,直接扔下陈浮与那个新来的说书人,转身离开了。
陈浮知道在这忙碌的雁秋楼里面,只有这位酒不离身的老板一直清闲。
雁秋楼让陈浮觉得奇怪的地方不止这个老板。
就是刚才那个腿脚利索的店小二都有值得说道的地方。
说店小二腿脚利索其实有些不对,陈浮的记忆没有出错,现在他也没有看错,店小二的行动虽然迅速,但是走起路来忽上忽下,分明就是一个跛子。
就是这么一个跛子担下了所有店小二要干的活,一个人跑上跑下,又是擦桌倒茶,又是记菜传菜,还不曾出过一点纰漏。
当然忙起来的时候,上菜的速度可能会慢一些,常住暮潭镇的客人都很理解,有时候碰见外乡来的难缠客人,店小二凭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好嘴,也能轻松摆平。
柜台那边负责管账的老头一样稀奇,七十多岁了,牙齿都没剩下几颗,不仅如此,老头的一双眼睛混沌不清,已经瞎了。
一个瞎子怎么管账?
还真别说,瞎子老头没了眼睛,却有一双巧手,什么东西到了他的手上,该是几个铜板,该是多少银两,绝对分毫不差。
后头的厨子也很特别,一个身高九尺,腰似水桶的大好男儿,无论多沉的铁锅铁勺,挥舞起来都是虎虎生风,煮出来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俱全。
可惜这个厨子不会说话,脑袋也不清不楚。
只知道鸡鸣时分起来洗脸漱口,之后的所有时间都坐在厨房的板凳上,忙的时候就炒菜做饭,闲的时候就发发呆,等到酒楼关门,把厨房收拾干净以后,才知道上床睡觉。
整个雁秋楼,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怪胎。
就连陈浮身边这位新来的说书人也很奇怪,看着眉清目秀不假,怎么眼神炽热非常,好像饿狼看见兔子一般。
新来的说书人终于等到陈浮注意自己,赶紧拱手道:“在下慕容,敢问前辈是哪一脉的说书人,说的又是书上哪一个篇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