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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和玉珏急忙赶回来了。

郭彩云醒来坐在病床上看着他们心理咯噔一下子,愣了好久才清明,恢复以往开朗的笑容下床:“你们两个都回来啦!”

玉燕看着妈妈,眼泪瞬间喷涌,她瘦了,脸色蜡黄,整个人显得十分枯老。瑾瑜姐说还没和妈妈透漏病情的事儿,她只得将这种悲情的情绪强压下去,上前几步把她紧紧抱住:“妈,我。。”后面的话哽在嘴边,说不出来。

郭彩云轻轻拍打着玉燕的后背,温柔的说:“妈妈想你了,你回来了,真好。”如果真是预想的那样,能多见一面就是一面。

放开泪眼湿润的玉燕,郭彩云看向旁边的玉珏,张开双臂抱住他:“玉珏又帅了,我可想坏你了。”

玉珏低下头看着郭老师的头顶,白发已经遮挡不住,心中悲伤不已,抚摸着她的发丝轻柔的说:“郭老师,我也想你,在那边吃不到你做的酸菜猪肉饺子,馋的要命。”

“等我出院,我给你做,让你吃个够儿。”

“那你可要好好养身体,我可等着呢。”玉珏孩子气的用着撒娇的语气说出来。

郭彩云听完,面容开朗的回答道:“嗯嗯,我努力。”

这话像个承诺一样许下了,郭彩云便记在了心间,她还有很多愿望、很多事情未达成,她没有活够,她还未看到孩子们成家、也还没享受儿孙满堂,很多山河风景她也还未踏及,瑾瑜说要每年带她去一个地方旅游的,还有她半成品的上衣没有做好,明明答应老妹妹和她们一起拿到展会上展示的。

她不能被即将出现的、或正在发生的困难给压倒,郭彩云默默给自己打气。现在的郭彩云听话顺从,配合着医生的一切检查和询问,吃难咽地药,扎刺痛地针,还要每天装着开朗和笑容。

但仍是恐惧,是真的恐惧,夜深人静这种恐惧伴着腹部疼痛蔓延全身,让人忍不住心口抽搐、直打哆嗦,每天早上醒来,全身都是湿淋淋、汗涔涔的。

导致她每次看到瑾瑜给她换潮湿的床单,都觉得有些羞愧,她觉得自己总是在麻烦孩子们,让他们不能专注地忙着自己地事,还要劳心劳力地为自己伤心。

郭彩云特别不好意思:“孩子,我又麻烦你了。”

赵瑾瑜铺着床单,眼泪哗啦一下就控制不住了,不敢抬头看她,偷偷擦眼泪低着头说:“老师,你晚上难受,跟我说,不要怕麻烦我们,不要一个人忍着。”

“没有,没有,晚上不疼的。”郭彩云现在有种奇怪的心理,她总想把自己的病状说的小一些,好像这样就会显得她其实病的不严重,可能她的病就没有预期那么严重。

两人正说间,郑廷扬就进来了,对上赵瑾瑜眼泪汪汪的眼睛,人不自觉就开始躲闪,他们之间的悲伤蔓延的太快了,他坐到床边说:“我已经请了护工,这些不用你做。”越想说的平常,越显得生硬冷淡。他只是心慌,下午出来诊断结果,他在等待中煎熬内心。

赵瑾瑜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

她显然是哭了,郑廷扬的心更加难受了,他刚才不是有意的,他越来越控制不好情绪,特别是面对赵瑾瑜的时候。

郭彩云并未注意他们的交流,她的全部神经现在都聚焦在腹部,它又突发性的疼了,连带着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她不得不咬着牙供着腰趴在床上。她的腹痛越来越频繁了,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

“妈,又难受了吗?我去叫医生。”郑廷扬注意到她的异常,马上慌了起来,急匆匆按铃叫医生。

此刻正好玉燕和玉珏买了早点进来,看到忙到门外就喊:“医生!医生!”一时间病房内开始围绕郭彩云手忙脚乱起来。

郭彩云虚弱的摆摆手:“别叫了!我缓一下就好了。”她弓着身子一动不动靠着挤压缓解,不由得疼的呻吟出来。这个疼来的突如其来,没得也是不知不觉,等觉得好点,郭彩云又是浑身湿透了,病服紧贴后背。

郭彩云倚在床头,由着玉燕给她擦汗,孱弱的说:“过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去听听检查结果。”

说完就见几个孩子相互看着对方,一副为难的样子。郭彩云叹口气:“我知道这个病不乐观,可能也没有几天活头儿,我就想有限的时间活得明明白白,我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

玉珏听到这里十分动容:“姨,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们尽最大的努力,肯定能治好的,现在已经联系到这病主攻专家,都还是有机会的。”

不想让孩子们有太大压力,郭彩云佯装活泼:“你们别把我想的太弱哦,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要担心啦,就是绝症我也挺得住。”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郭彩云听到医生说自己已经是胰腺癌晚期并向淋巴转移,她还是冲击的说不出来话,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她转头看看孩子们,他们俱是一副悲悯痛苦的神情,隐忍不发,瑾瑜握着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郭彩云试探着问道,心里又慌又绝望。

“从目前的病情来看,预估还有半年左右。”年长的主治医师回答,又马上给予一些希望:“不过,有的病患通过化疗使得生命周期延长了,也有完全康复的个例,还是需要保持积极的心态。”

“大夫,不能手术切除吗?”玉燕希翼的问。

“现在已经转移了,手术已经没有太大价值,反而可能会加速病情恶化,放化疗是最好的方案。”

听到大夫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接受死亡,肃穆让人窒息。

郭彩云低头思考了良久,复而抬起头:“你们别害怕,我还能陪你们一阵呢,生命就是这样,尽力就好。”

她这话说完,玉燕绷不住了,开始颤抖着哭起来,继而其他人也开始抽噎。

接受死亡,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郭彩云躺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思考如何让自己变得坦然点,她还是希望自己死的体面点,她不由得想起了瑾瑜的奶奶张清,她离开的多么平静安详,她一直期待的就这样死法。唉,都说得癌症的人死相可怖,骨瘦如柴,像个掏空的骷髅。化疗也痛苦,头发都会掉没,还很疼,这些怎么想都觉得让人觉得恐怖畏惧。

孩子们还在忙前忙后,不能安歇,自己生病,遭罪的都是孩子们,早知道自己平时生活早些注意点好了,惹上这么个大病。不过这也是自己的命数,记得早些年有个算命的说她人生波折,难以两全,现在想来他这乌鸦嘴算是应验了,要是死了,到下面去找向山,希望向山还能认得出她。

可惜啊,可惜自己看不到玉燕结婚了,也看不到瑾瑜和廷扬的孩子了,玉珏这孩子一直只身在国外也不是办法,还是找机会回来吧,现在他们就是一家人,应该聚在身边相互照顾,玉燕也是,工作也别外调了,回来吧。想着想着,郭彩云又开始想着让瑾瑜和郑廷扬把婚礼趁她还在操办一下吧,也算圆了自己的念想,也是给瑾瑜的付出一个交代,即使到了那边,她也有脸面面对赵家人。

思虑万千,移向梦境,忽忽悠悠的醒来,外面已是阳光四溢。玉燕此刻正蹲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轻声哄着:“妈,你醒了。”

“嗯,昨晚睡得踏实,一点没疼。”郭彩云在玉燕的搀着下,半坐半躺靠在床上。

“妈,一会吃完早饭,我们还要见一下请过来的日本医生,他在胰腺癌这块儿很有经验,这是我哥从日本请过来的,我们让他会诊一下,也许会有新的治疗方法。”说起来,这个专家还是玉珏通过学医的陈科牵线导师联系上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就像黑暗中的一点星光,让他们又有了一丝丝的希望。

听完玉燕说完,郭彩云的心稍微兴奋了些,又骤降平静,没有一个癌症晚期的能真正活下去的,用最好的药和医生,不过就是掉着口气而已。

不过想归想,郭彩云仍是配合着医生会诊。专家五十来岁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各种诊断片子,出口都是她听不懂的日语,身边还有一个医学生翻译随时传译专业术语,看样子是不太乐观,因为他一直连连摇头,话语间还是叹息的语调。

这一圈折腾完,郭彩云觉得疲惫不已,最近她遇发觉得身体无力,可能是接连的疼痛耗费了她太多的元气。回去躺在床上,护工将她安顿妥当出去了,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面对别人摆着一副积极的面孔,这样着实累人。

未看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孩子垂头丧气的进来了,围坐在她的身边安静着,玉燕嗫嚅又叹气。

“怎么了,情况还是不好吧,有什么说什么,都现在这样了,没有什么可避讳的。”郭彩云还是问了出来。

“妈,医生说有两种方案,手术的话,机会只有。。。百分之二十。”郑廷扬说完觉得压力都聚焦在胸口,但他不得不说:“手术成功的话,可能至少还能活两年,不过手术时可能随时在手术台上就。。。。,即使手术成功了,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引起别的并发症,但如果不手术,仅靠化疗就只有。。。4个月时间。”

这是个抉择,与天搏命。

郭彩云不知道怎么选,她只想别人拿主意:“你们觉得手术好,还是化疗好?”

“老师,化疗保险些,保持好良好的心态,4个月的时间可能会延长的。”赵瑾瑜不想她没在手术台上,她害怕,她不想她最亲近的人再有这种突然的离去。

郭彩云觉得瑾瑜说的也在理,又想听听别人的看法:“你们觉得呢?”

玉燕和玉珏他俩也是两难抉择,不知道选哪个好,想赌一赌,又害怕失去。而郑廷扬的性子他当然是希望博一下,但他说不出口,他担心他的想法会促进妈妈的离开。

见他们俱是沉默,郭彩云思索半天才说:“这个还是我来决定吧,给我三天时间想想。”

随着时间的迅速流逝,郭彩云终于有了结果,她对着孩子们说:“还是手术吧,也许我命大呢?”

接下来就是谨遵医嘱做着各种术前准备,每天不断接受来自各方的鼓励和祝福,廷扬的兄弟和自己姐妹几天一来,一下子让病房热闹起来了。

临进手术室,郭彩云又一次强调:“我要是没了,你们也别太伤心,人总有这天。还有瑾瑜、廷扬,我之前和你们说的,你们记得办,无论我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你们都把婚结了。”

赵瑾瑜握着她的手答应着:“好,你一定坚持着,等你好了参加婚礼,还有玉燕,玉燕的婚礼你也要参加呢,对不对,老师,求你了,一定要坚持着。”

“嗯嗯,我努力。”郭彩云努力笑着,轮流摸着几个孩子的脸颊,到了郑廷扬那里继续叮嘱:“你是一家的顶梁柱,我要是不在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

郑廷扬郑重地点头允诺,目光悲情一片。

郭彩云进去了,手术门关上地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觉得停掉了。

时间好漫长,这种恐惧和焦急为何这么折磨人?玉珏扶着眼泪没停过的玉燕,郑廷扬紧张的踱步,赵瑾瑜跪在门口祈祷,逝去的亲人们,求求保佑她度过这一关吧。

历经7小时,郭彩云终于被推出了,昏迷着。

他们慌忙起身围过去:“医生怎么样?”

随行医师翻译着:“目前看来,手术还算成功,主要是术后恢复观察。”

所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玉燕忙问:“我妈妈什么时候能醒?”

“哦,麻药过了应该就能醒,每个人情况不同,预计明早吧。”

谢天谢地!

郭彩云幽幽转醒,天还没量,病房内只有一盏微弱的灯亮着,几个孩子都趴在身边。她之前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梦境,梦到向山说:“你再在回去呆一阵吧。”

轮流值夜的玉珏发现了,紧忙叫醒其他人,兴奋地跑出去叫医生过来查看。

算是挺过这关了,接下来看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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