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州的时候,李泽赠送给向真的那辆装饰得极其华贵的马车很是舒适,宽敞的马车内部,可以容纳七个人乘坐也没有问题,一应休息工作的设施俱全,最是适宜长途跋涉而行了。
从镇州到武邑的道路,极其平坦,笔直的大道可以容纳两辆这样的马车并行也毫无问题,沿途之上,向真看到极多的重载马车在这条道路之上行驶,但道路却丝毫没有被压出车辙出来。
“我们这边的道路都是极好的,修建的时候都是用了心的。”同车的田令孜很是骄傲地告诉向真:“向将军,您看着这道路是平整如昔的,其实并不是这样,中间要稍高一些,两边依次略低,如此,便能在下雨天将水排到道路两边的水渠里去。打牢路基之后,先铺上石头,然后再垫上蒸熟的三合土,压实,最后用小碎石铺上,再让牛马拖着巨大的石碾子反复碾压,如此数道,才算完工。”
“镇州与武邑都是重镇,有这样一条道路也是应当的。”向真点头赞赏,这样的道路,如果到了战时,就是快捷的调兵通道。
“不仅仅是这里,在我们的辖区内,只要是交通主干道,都必须以这个标准修建!”田令孜摇头道:“这个标准是李相亲自规定的,他将其称之为国道。”
“国道?”向真讶然:“如此说来,还有州道,府道,县道罗?”
“有的有的!”田令孜笑道:“国州,府道,县道。这是李相亲自制定的三级道路体系,什么样的道路要有多宽,要怎么修,都是有着明文规定的。李相还说过一句让现在的官员们奉为经典的话,叫做要想富,先修路。”
向真沉默了片刻道:“如果都是这样的高规格的话,那得需要多少银钱啊!”
“是的是的!”田令孜深有同感:“当时薛尚书还是工部尚书的时候,也曾经大力反对过,说如此搞法,纯属于空耗国努,这些钱拿出来,可以组建更多的军队,打造更多的兵器,甚到足够发起一场灭国之战。”
“薛尚书所言甚是。”向真冷笑一声:“李相为了邀买人心,大做形象工程,这样一条路修成了,那就是他李相的功绩,人人都可以看到,可是将钱这样耗掉了,怎么能尽快地反攻长安,收复首都,击溃伪梁呢!”
田令孜叹了一口气:“可是谁也说服不了李相,现在薛尚书远贬,秦大将军幽禁,韩尚书孤掌难鸣,在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可以挚肘李相了,朝廷政事,李相一言而决。”
“田卿正亦是九卿之一,一样可以仗义执言嘛!”向真看着对方道。
田令孜默然地低下了头,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于事无补,还不如退而藏拙。太上皇如今这个模样,皇帝陛下又在武威书院读书,我在这个位置之上,终是还可以照拂一二的。要是让李相寻着了我的错处,将我也打发回去养老,那太上皇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田令孜才振奋精神,道:“不过这样的道路越修越多之后,好处倒也不是没有的,像我们从镇州到武邑,所需时间就减少了大半,倒也正如李相当初所言,一条好的道路,可以极大地刺激当地经济的发展。如今市面之上货物琳琅满目,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倒都是托了这些道路的福,总是能从产地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这样的道路,已经遍及北方了吗?”向真问道。
“当然还没有,不过主要的区域都已经修通了,朝廷是只负责国道的修建的,府道便需要各州自己筹款,县道便需要县里自建,而至于村道之类的,就需要地方上自筹款项了。”
“这只怕很难完成吧?”
“恰恰相反。”田令孜摇头道:“现在老百姓手里有钱,有些地方倒是村道率先修好,然后倒逼着县里不得不修县道,这是考核地方官的一个重要指标呢!除开那些边远的州郡,现在整个北方的道路,就算比我们脚下的这条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向真心中有些悚然,他很难想象整个北方的道路,都会如同他现在正在走着的这条脚下的道路,这需要海量的金钱,无数的人力,但李泽,几乎是在无声无息之中就完成了这些工作。
“上一次来,看到的是大唐月报,一月刊印一次,而且也只有薄薄的一张,这一次再来,变化也是很大,倒是厚厚一叠了,而且改了名叫大唐周报,这周是个什么意思?”向真从身边拿起了一叠厚厚的大唐周报。
“我们也不知道!”田令孜一摊手道:“关于周,倒是李相规定的新的作息制度有关。李相规定,从今年的大年初一为周一开始算起,七天为一个周,其中六天为工作日,第七天则为休息日。而大唐周报,则是以这个周期为依据,每一周出一版。”
向真哑然。“他真是闲得蛋疼啊!连这个也管,有想这个的时间,何来多想想怎么反攻长安?就没有人反对?”
“怎么会有人反对?”田令孜道:“以前咱们这样的人,也就只有在节期才能休沐,高级官员还好一些,那些最低层的吏员们,甚至连节期也捞不到多少休息时间,李相这道命令一出,大家可以正大光明地休息了,而且还不扣薪饷,试问那人敢上书反对呢?谁敢上书,只怕立刻就会众叛亲离。就像我在太常寺里为卿正,但真正做事的,不是那些吏员吗?反对,就等于在剥夺这些人的福利,这样的事情,那个官员肯做?”
“邀买人心,无所不用其极啊!”向真愤怒地摇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田令孜又来了一句。
“好处何来?那些食官禄的人一年可是少了好几十天不用做事的。”向真恼火地道。在岭南,那些官员都是为他向家做事的,拿着向家的钱一年却有几十天可以吃喝玩乐啥事都不做,他想想都有些恼火啊。
“对地方经济还是有些作用的。”田令孜道。
“什么?还能有这个作用?又是李泽胡诌的吧?”向真哧之以鼻。
“这不是李相说的。”田令孜道:“镇州下头一个县令,亦姓田,与我倒是本家,我与他一起吃酒的时候,说到了这个问题。据他所说,现在每到周末,四乡里的百姓便都会赶往集市之上出售自己的东西,而在以往,一个月最多有这么一次赶集的机会。光是商税,他每个月便能多收不少呢!而老百姓多卖了东西得了钱,在其它方面倒也慷慨了许多,让当地的经济比以往很是繁荣了一些呢!他所在的那个县是个偏僻的穷县都是如此,那些繁华大邑,就更不用说了。”
向真心里的火越郁积越多,本来与田令孜说说话,想听田令孜倾泄一下对李泽的不满,发泄一下对李泽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倒行逆施的政策的情绪,但从田令孜的嘴里,每每听到的在最后都变成了溢美之词,好似李泽随意一个乱七糟的举动,都能对北地经济有着极大的帮助似的。
这个人,不能太过于信任了。向真斜睨着田令孜,心里想道,虽然看起来他忠心耿耿的,但如果真到了某一些需要决择站队的时候,这家伙绝对的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叛徒一般都是从这样的人之中诞生的。
“李泽邀买人心,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抖着大唐周报,向真道:“瞧瞧这上面,有整整一版都写得是他的儿子怎么怎么的,他的小闺女怎么怎么的?他身为亲王,一国之相,竟是连脸都不要了吗?我看了这几期,竟是每一期都有。可是咱们大唐皇帝陛下呢,竟是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就好像大唐没有皇帝陛下似的。”
说到这里,他脸色阴沉之极:“咱家女儿抵达镇州这样大的事情,在一个月前的大唐周报之中,只有豆腐块儿大的一点地方,不仔细寻找还不能发现,他的儿子女儿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竟然整版整版的登载,田卿正,李泽的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啊!”
田令孜哑然失笑:“向将军,李相的不臣之心早就昭然若揭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但现在北地就这样,大家只认他。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薛平被打发了,韩尚书虽然在位,但冷板凳看起来是坐穿的,我虽然为太常寺卿正,但管着的只是一些杂事,说起来是九卿之一,有什么用呢?秦昭幽居家中不出门,李存忠在灵州天天跟吐蕃人较劲儿。您就说说,还能有谁跟李相叫板吧?在我看来啊,除非你们向家尽管在南方打开局面,与李相形成争锋之势,否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