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郡城里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城外小山岗上也是篝火熊熊,三人毫无困意。
有银子的住客栈接着呼朋唤友推杯换盏,没银子的在城外露宿,卧谈见闻,都不影响行走江湖。
有道是侯家灯火贫家月,一样元宵两样看。
彭冲正说到十大高手榜单,江湖上每有名次变化,便会有一次榜单出炉,也不知是谁耳目灵通,也不知是谁闲得要命,可每次榜单问世,排名都严谨公道,众人对榜上排名也都心服口服。
这些江湖上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绝大多数江湖人大抵一辈子都见不到其中一个,但光是每次排名上的变动,都不影响成为江湖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年年初又有一份武榜问世,历来前五的位置都是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一依然是那个剑圣司马桐光,自从那一战之后消失于江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更没人得知他是否还活着,天下第一的位置依然是他。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这位实在是没办法,就算他已不在江湖,依然让大郑和北元两座江湖武夫甘愿排在身后。
无他,光就这个古往今来唯一的齐天境界,只要没有谁突破,就没有人有脸敢问鼎天下第一。
紧接着的是万剑堂宗主陈汗青,三清掌教张宗周,北元江湖第一人完颜永济,龙泉剑宗宗主欧阳桓。
再往下,就是本朝公认枪法第一、军中无敌的大都督李茂隆,位列第六。
第七则是最近横空出世的一位年轻游侠,并不透露名字,榜单上仅以无名氏代表,擅使单刀,一出江湖,就从旧榜单的末尾开始挑战,连败数人,挑战第六的李茂隆失败,止步于第七。
这位无名氏出尽了风头,也吊足了全天下的胃口,有好事者纷纷猜测无名氏隐藏姓名的原因,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思妙想:有猜测身份敏感也许是皇家成员的、也可能是位女子、还有可能是宫里的大宦官等等,不一而足。
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就是有力佐证,对于这位无名氏的武道前途,江湖上议论纷纷,大都无限期待。
原先的第七第八是一双师兄弟,属于北元的仙鹤门,原先第九如今排在末位的是大宗师裴东来,旧榜第十的原是江湖名宿贺知秋,这次因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无名氏悍然上榜,被挤出榜外,无比憋屈。
吴冕听着彭冲对于榜上高手如数家珍,心头默念,貌似这武榜十人,用剑大家占去数个席位,师父早年也有个道剑仙的称号,加上他,几乎占据半壁江山,而且都在前五!
彭冲努了努嘴道:“剑林不愧是人才济济,高手辈出,闹得人人恨不得仗剑行走江湖,更有甚者,明明不习剑却也佩剑,好像手中无剑,就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高手。”
吴冕闻言促狭道:“彭三哥为啥不也弄把剑佩佩?”
彭冲哈哈一笑道:“我彭冲虽然不是什么武榜高手,但也在一郡之地少有名气,成名自靠双拳,装模作样佩把剑,江湖同道笑话不说,愧对了手中拳头,这辈子也就无缘再上一层楼了。”
吴冕一笑置之。
其实所言也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自身不是那剑道胚子,却滥竽充数东施效颦,觉得人人都这样自己也该这样,失了练武初心,更是南辕北辙,最后成了四不像,反而丢了自己。
吴冕反观自己,虽然练得游龙剑法,可是剑势却更像刀势,师兄宇文丹青当初教他游龙剑法的时候,见吴冕握剑出剑都像是握刀挥刀,明明是双刃剑,却只使单刃。
宇文丹青当时说过,自己其实更适合练刀,而不是练剑,在探龙山中也尝试过两次握刀,吴冕回忆当时心境,感觉心底深处对刀更亲近些,不然也不可能开路之间悟出势如搬山的一剑。
但游龙剑法的剑意正初悟,再去练刀是否会如刚才所说的四不像?
这一点吴冕暂时不得其法,游龙剑法发挥无碍,剑意充沛,但自己出剑收剑隐约真的更像用刀,大开大合酣畅淋漓。
吴冕看了眼身旁的胖子,鼾声如雷,一觉睡得天地宽,会心一笑,既然苦思不得,干脆一觉睡去。
就在他闭眼睡觉暂时不去纠结之时,一个一拍大腿的荒诞想法在脑海中炸起,余声隆隆不绝于耳。
何不练刀而用剑意?
吴冕猛然间坐起,自己都被自己的幼稚想法逗乐了。
用剑意去练刀?乍一听,恰似天方夜谭,可硬着头皮仔细一想,却越来越心境通明,这个想法,绝非不可能!
自己握剑本就如握刀,出剑则更像出刀,用剑意去练刀,用剑意去养刀意,貌似并不矛盾,只是另辟蹊径了些,可不妨碍这隐约将是条康庄大道。
眼下并无趁手刀,可既然想着刀剑溶汇一炉,殊途同归,那此时剑即是刀,刀即是剑!
吴冕伸手拔剑,苍穹剑铿锵出鞘,一抹清亮寒光犹如闪电,越过火光惊醒了对面刚刚睡下的彭冲,他揉了揉眼,看见吴冕横剑在胸,火光映照下的影子,则分明是一位横刀在前的模样。
雄姿英发,衣角头发飘荡,犹如谪仙人。
彭冲啧啧称奇,心中不免一惊:
此子观剑有悟。
天刚蒙蒙亮,三人一马继续前行,路线直指万剑堂。
彭冲默不作声,心底仍惊骇于昨夜吴冕横剑时的气机勃发,彭冲有自知之明,若论气机浑厚,十个他也不如吴冕。
之前还在他面前老神在在装江湖高人,此时不仅老脸一红,一路上沉默不语。
吴冕心思玲珑,心里料到这一层,还是不厌其烦地向他问起一些江湖见闻,缓解尴尬。
彭冲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见他仍旧报以善意,料想并不是刻意不显山露水为了看他笑话,也就打开心结,只是言语中不再以江湖高人的姿态自居。
大概是顾虑交浅言深,彭冲也不去自寻烦恼地好奇打探吴冕的师门,该知道自然就知道了,说话间不禁客气了几分,字斟句酌,只是仍有些硬撑脸面的姿态。
眉宇间的疑惑犹自未减,昨夜才感慨完那个登上武榜无名氏的江山代有人才出,就又发现身旁这个被自己轻视为江湖小辈的吴冕也是潜龙在渊,这才多大的年纪啊?
彭冲不禁嗟叹一声,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自己这前浪还没怎么地呢,就要被后浪追上拍死在沙滩上了。
这世道怎么了,后起之秀都这般不值钱了吗?
吴冕打断了彭冲的思绪,微笑问道:“彭三哥,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所知甚多,照你看,这江湖选拔,都有那些惊艳的人物啊?”
彭冲一听,皱巴巴的眉头舒展几分道:“江湖选拔之前曾有过宗门选拔,都是那十大宗门里第一流的年轻俊彦,各自竞争激烈自不必说,清明节的江湖选拔更是如此。”
“十大宗门自然是人才辈出,落选的那一拨仍然不容小觑,至于茫茫江湖的其他宗门,没有机会自行选拔选送,此番前来的俱是本门最顶尖的高手,极有看头啊。”
彭冲眯起眼睛期待说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抢夺那三甲席位,实在是江湖好多年以来不曾有过的盛事了,这场大热闹,凑上一凑都不枉了走江湖一趟。”
“至于那些惊才绝艳的家伙,十大宗门不去说,其他大门派如龙鳞台的郭淮,人人既是铸剑师又是剑派的南溟剑林的宗主霍润物,举止如妇人却武功奇高的鸿雁门孙志秀,这三人皆是此次选拔大热。”
彭冲说着说着,不由得想起一事,哈哈笑道:“若说这番最让人捧腹大笑的,莫过于大佛寺的净法僧人,方外之人贪恋权贵不去说,一大把年纪了跟江湖新秀争抢名次,笑掉大牙。”
这次江湖选拔和宗门选拔不同,宗门选拔只挑选门派弟子,而江湖选拔不作此限,只要不是没宗没派的江湖散仙,不限年纪都可以参与。
江湖盛事,自然很多人会来凑热闹,可是真刀真枪上台跟年轻人去争抢那象征富贵的三甲名额,就真的会被江湖所不齿。
有道是坏事传千里,以后可怎么立足?
行走江湖,绝大多数人看面子远比自身实力都要重,一些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客,爱惜羽毛,大多不会捏着鼻子参加选拔,任由整个江湖在背后指指点点。
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南溟剑林的宗主,霍润物。
另一个则更被整座江湖嗤之以鼻,就是大佛寺的净法僧人。
一个方外之人不在寺里六根清净参禅念佛,却贪恋功名,不怕倚老卖老欺负年少,高调来到万剑堂参与选拔,连累得整个大佛寺风雨飘摇,往年香客如织的山上游人寥寥。
也就因为这些人物的到来,更增添了江湖选拔的趣味,各地的江湖人蜂拥而至,都想凑近了一见风采。
江湖就是如此,形形色色,应有尽有,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