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秋日暖风,吹来了仲夏余下的热浪,秋老虎算是把午后的燥热发挥得淋漓尽致。
谈论了好一会儿公事,直至把戚随云都哄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沙场秋点兵,出征塞北,打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后,某位早起的帝王便陷入了迷惘中。
戚随云滔滔不绝的说着征战的策略,甚至连本朝的军事图都拿来摊在了案几上,他低头说了许久,见帝王没有回应,便诧异的抬眸。
只见,帝王眸子微阖,脑袋一个劲的往前倾倒,戚随云无奈的笑了。
这时,帝王却差点以头抢桌,他的一颗心立马悬起,若是帝王受伤了,他这臣子可要担负责任,熟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有点儿急切的直起上半身,扶住快要倾倒的帝王的肩膀,没想到帝王顺势倒入了自己的怀中,脑袋磕在他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帝王额头红了一片,最可怕的是呼吸竟一点点趋于平稳轻缓。
这说明帝王已陷入了深层睡眠……戚随云抿了抿嘴,不敢动,不能动,只能僵着身子保持原有的动作。
龙涎香的气息随之飘荡入鼻尖,他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帝王,白皙的面颊渐渐红润,一呼一吸的平稳呼吸,小嘴微张,隐约还听闻帝王在嘟嚷什么梦话。
沙漏从未时末滴到了申时,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当值的汪英踩着悄无声息地步子进来,见这一幕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在戚随云凌厉的目光下才把惊叫声给憋回嗓子眼去。
嘤咛一声,平日里惯于午睡的帝王这一次因公事忘了这茬儿,她迷迷糊糊醒来,见眼前是冰凉的银白铠甲,一愣,连忙正了正身子,一抬眸便见她的镇远大将军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爱……爱卿,你怎么了?”
她动了动身子,跪坐了一个时辰血液不循环腿脚有点儿发麻。
“没……没……”戚随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能怎么说,难不成说臣下为了陛下不以头抢桌保持扶你的手势,导致手臂此刻僵硬一片了吗?
“对了,随云说到哪儿了?”
做皇帝便要有厚脸皮的自觉,即便发现了自己犯下尴尬的错误也要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来自《王朝明君修炼手册》。
戚随云收回手,暗自运功动了动胳膊,片刻后胳膊上的酥麻感才渐渐消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运粮官陛下打算钦点哪位能臣巧匠?”
苏舜卿想了想,满朝文武只有京卫指挥使司是帝王的心腹,这种腹背受敌,无人可用的感觉,可真难受。
一时间偏殿内只剩下满室静谧,悄无声息中呼吸清晰可闻。
“不知随云可有人选推荐。”运粮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地位却是极为重要,粮草在战役之中可谓是决定胜负的基石。
戚随云给她推荐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她想了想,打算到时候来个出其不意的御驾亲征,她就不信了,这回还能给方太后身边的人暗杀掉,就是要任性,就是要无法无天的为所欲为。
亲自征战,奠定自己在武将中的威望,压下那帮腐朽的儒臣。
“此战,朕最多只能拨三万人马。”
戚随云沉思片刻后,方才点头首肯,三万兵马,究竟是少了点,蒙古女真部落擅骑射,通常是扫掠一通城镇后立马离去,不好追击。
商量完一通军事上的事宜后,苏舜卿忍不住扶额,做头疼状。
“陛下怎么了?”戚随云见状询问。
“你也知道,父皇曾把虎符的一半交予太后手中。”她叹了一口气,湿漉漆黑的眸子一瞬都不瞬的凝视着他
“……”戚随云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陛下这话的意思。
虎符在手,便不仅仅是三万人马,京都三大营的人马,整个京师的精锐部队都可调动。
“臣下愿为陛下排忧解难,愿前往游说。”
戚随云自小与太后方明钰青梅竹马,民间有传闻,两人自小情投意合,有结两姓之好的意愿,可惜老皇帝一声令下,便使得佳人入宫为后。
苏舜卿的眸子一亮,当即拍了拍戚随云的肩膀,大力赞赏他此举。
戚随云见帝王湿漉宛若葡萄的小眼睛猛然如明灯般点亮,一抹无奈的笑意从嘴角泄出。
……
与白日秋老虎的炎热不同,夜晚温度骤然直降,冰冷的凉风迎面拂来。
这宫里人多眼杂,一星半点儿风声都难以掩埋,更别提乾清宫一连接见两位武将,想必慈宁宫定有耳闻。
恰好,虎符经过戚随云的游说,此举定然可掌回兵马,虎符太后握在手中已够久的了,朱幼熙已十七有余,已不是小孩子了。
她想,大概今夜亦或是明日要去慈宁宫一趟,旁敲侧击一番方太后,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虎符,毕竟她的小辫子正被她拿捏在手中。
先从内部一点点蚕食,把锦衣卫和东厂的大权都掌握在手中,既然首领是太后的人,那么手底下的士兵总要是她的人,不如复辟西厂职权?
犹记得,成化十三年时,宪宗为了加强特务统治增设了西厂,后因权利过大,遭到反对,被迫撤销。
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利原本都拿捏在帝王手中,无奈如今东厂督主和锦衣卫首领是太后的人。
“陛下?”
苏舜卿回神,看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身量挺拔如松,面目俊朗的锦衣卫指挥使凤无虞。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凤无虞蹙了蹙眉间,担忧的询问。
迎着夜风,三四声嘶哑得犹如利器摩擦在不光滑平面上的钝音般,不成调的曲音传来,令人虎躯一震,提了下神。
曲调怪异的二胡加古琴的调子从御花园假山后的小亭中传来。
凤无虞面露警惕的神色,他才从陕西公干调查某从三品官员回来,便受命前在乾清宫暖阁候命,没想到这一等候便是二个时辰。
好在陛下体贴臣下,赏了他和兵部尚书夏侯靖在偏殿用了晚饭。
只是,陛下如若能不用怪异的神色上下打量他便更好了,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令他浑身一紧,处处不适,总觉得帝王的视线有点儿可怕,好似他是嗷嗷待宰的小羊羔般。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难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