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江河笼络他的心思他早已明了,北国三大世家——京城江家,姑苏宋家,金陵顾家,只要得到任何一方的助力,于他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
七哥的母妃是顾家嫡女,在东宫之争上,顾家必定是七哥那头的。如此,便只剩下了江宋两家。
江家势力不可小觑,若能与江家结为姻亲,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上也能占些上风。况且江家的当家主母宋红菱又是姑苏宋家的,一箭双雕,实在是上上选。
虽说关于太子之位,七哥从未有过和他相争的意图,他也明了自己并不需要依托江宋两家来与七哥抗衡。但若能得到江宋的助力,对他坐稳皇位也是有莫大好处的。是以,对于江河的心思,他也从未拒绝过。
只是话说回来……江家为何刻意隐瞒这二小姐的存在?
或许,江家的那个秘密,和她有关。
时南麟对上她倔强又明亮的眼神,突兀地笑了笑,看样子,这个女孩要比江灵云的作用大得多,也有趣得多,不是吗?
“不要我管?”他轻声问,气息落在她的颈窝,“不是还让我去江家提亲吗?”话尾一勾,低哑的声音像羽毛撩拨手心,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酥麻。
江雀月羞极了,拼命推开了他往后踉跄着退了好远。
当日说出那番说辞不过是为了脱身,而且灵云早已心系于他,她是断断不会夺人所爱的。
更何况……他还是那么危险的人。
江雀月防备地看向时南麟,却见他突然垂下了头,伸手捂住了胸口。
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吗?江雀月一惊,试探性地喊了声:“喂?”
他没有说话,身子却站得没那么直了,捂着胸口的手似乎在用力按着,好像在极力隐忍着痛苦。这么站在池边,好像一个不稳就会跌入水中。
江雀月愣住了,突然想起那日水盆里鲜红的血水,又想起临走前他若近若远的那一声“会好的”,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立刻跑去了他的面前,关切地扶住他,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
他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地滚烫。
日光热烈,被阴影遮住的他的脸突然抬了起来,漆黑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他挑了挑英朗俊逸的眉尾,唇角勾起极危险的弧度,如低叹一般轻声说:“我很好。”伸手握上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摔进了莲花池。
江雀月再醒来时,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里,红木的硬床,轻薄的纱幔,还有淡淡的熏香燃在床头。
她咳嗽了两声,心肺也跟着一阵阵抽痛,好像有没挤干的水浸湿了她的肺。
这是哪里?
头痛得很,她恍惚记起自己好像跌落了水中,之后的事情便再记不得了,是谁将她救了上来,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掀开床帘,一位模样俊俏的婢女正跪坐着拧着毛巾。
“姑娘醒了?”清歌喜出望外。
“嗯。”江雀月又四处打量了下,问:“这是哪里?”
“这是王府的偏房,姑娘你白日不小心落了水,是九爷救你上来的呢。”拧好了毛巾,她坐过来了些,小心翼翼替江雀月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
“是吗?”江雀月推开了她的手。
“姑娘,先把药喝了吧。”清歌试探着将药又递到她面前。
江雀月没有接,“替我把临安王叫来吧。”
清歌愣了愣,应了声“好”便放下药碗走了。
天已黑透了,江雀月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看样子,江灵云已经被他打发回家了。
她在王府落水受了伤,时南麟出于关怀把人留在王府照料也无可厚非。只是,若她只是个婢女,想必江府并不会太过在意。
偏生她是江府二小姐,一个身份见不得人的小姐,江家人会有什么反应?她很想知道,想必时南麟也想知道,所以才把她推下水吧。
门嘎吱响了一声,江雀月昂首看向来人。
时南麟换了身宽松的外袍,发也随意散着。一双眼漆黑明亮的,像是初见那天映着夏夜清清冷冷的风。
他看向江雀月,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了床头,慢条斯理地坐到她身侧,说道:“你醒了。”有些厚重的鼻音。
“不然呢?”江雀月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时南麟似乎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竟还觉得有些好笑,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糕点递去了她面前。
是莲花酥。
“江灵云告诉你我爱吃这个的?”
“嗯。”
她扭过头去闷声道:“我才不爱吃这个。”
“那你爱吃什么?”他收回了手,将糕点放在了一旁。
她不说话,沉默着将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对着他,半晌,才问:“姐姐呢?”
“回江府了。若不是怕泄露你的身份,恐怕她便要在我王府抢人了。”
江雀月是知道灵云的性子的,只是不知道她回到江府该怎么和父亲解释。
“你不信我是江家二小姐?”
“信。”
“那你为什么推我下水?”
“你知道为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回答。
果然,那日他出现在江家库房一定是有阴谋的。他在利用她试探江家,他到底想从江家知道什么?
“还难受吗?”他问。
“别假关心了。”江雀月的声音大了些,抱着腿埋着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明明是他把她推进水的,现在却来做好人。江雀月想起在水里沉浮的无助感,胸口闷闷地痛着。
“江雀月。”他叫她的名字。
她仍旧埋着头不理他,越想越委屈,胸口更疼了。好歹也是江家二小姐,自出生以来从未享受到江家半分好处不说,而今还要因为这个身份平白受此冤屈。凭什么?她把头埋得更深了。
“你别哭。”他硬生生地说道,“会弄脏被子。”
江雀月的鼻子狠狠一酸,更加委屈了,她明明根本就没有哭,况且就算哭了他也应该哄哄她,他却只关心他的被子会不会被弄脏。这个人!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等我回到江府,我一定……”江雀月啜泣了两声,声音断断续续。
“一定什么?”时南麟好笑地看向她,漆黑的眼神里带着风。
“一定让姐姐不要嫁给你。”信誓旦旦道。
飘摇的床幔之下,漆黑的夜色里,蜷缩在大床一角的小姑娘身形娇小,头发乱得一塌糊涂,偏生昂着个头作出气势汹汹的模样,小巧的鼻头红红的,还挂着两滴晶莹的鼻涕。
时南麟忍不住凑近了些。
“喂!你干嘛!”江雀月如临大敌,紧紧抱住了被窝,把自己的身子裹得紧紧的。“我还没问你呢,我……我这身衣裳,是谁替我换的。”
当然是清歌换的,但看着她这副小心又愤怒的模样,时南麟并不打算这么回答,他索性挑着眉更近了些,反问道:“你说呢?”将手伸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啊!你又来!”江雀月对他的触碰有心理阴影,挣扎着对他拳打脚踢。
时南麟轻松挡住了她毫无章法的攻击,捏着下巴的手一移,用力拽了拽她的小揪揪。
“你真以为,我对你这么个小屁孩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