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河上一脸苦笑,一番谈话,自己在老夫子眼中的印象成功从不错变成了狂妄至极。这误会,太大了!
倒不是说唐河上硬要拜李纲和颜思鲁为师,可今天提着束脩来,对方都收了,然后又被退货,这算什么事儿?
本来自己在长安的名声就算不得太好,好不容易救个老爹,挣了个纯孝的名头。如今,上个学又落下狂妄至极,教无可教的名声?
这也太点背了吧!救了老爹,系统不给任何奖励;抓了颉利,皇帝给个垃圾赏赐;上个学,还要传一个坏名声出去抵消拯救老爹挣来的纯孝。
......
心好累!
双手合拢,唐老四郑重其事对李纲行了一个儒礼道:“李师,学生当真没有半点狂妄,也没有半分欺骗。若是李师不信,可以随意考校。若是有一个问题学生答不上来,但凭李师处置便是!”
看着唐老四郑重其事的礼仪,听着那夹带着委屈,却十分真挚的语气,李纲心中有了一丝动摇。
人到八十,看人、看物虽然不能说完全错不了,但可以说八九不离十。
所以,这样一丝动容,虽然不至于直接否定心中的坏印象,却已经足够让李纲重新审视对唐河上的看法,然后给唐家小子一个自证的机会。
李纲点点头,认真道:“老夫可信你一次,考校一番。可老夫出题可不像颜孔归,你若是答不上来,届时不能纠缠不休怪老夫出题生僻!”
听到这话,唐河上终于心中松了一口气,立马回答道:“李师请!”
李纲眉头微沉,认真道:“老夫是儒生,第一题便问你儒经,《大学》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认为如何解释?”
唐河上立马答道:“‘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意思是如果个人的道德修养好了,那么“家”可以齐,“国”可以治,“天下”可以太平,人类的和谐社会就可实现。
所以,这句话不光是儒生的自我约束要求,更是儒生甚至儒学的毕生目标。”
唐河上答完,李纲立马眼睛一亮心道:不错啊!能答出这句话是儒生个人道德修养要求的人,不少,但是,能深入理解到这句话是儒生,甚至于儒学的毕生目标的,有几人?
李纲点点头道:“正确,下一题,以时下的春光做一首诗吧!”
作诗?
唐老四还以为李纲要出什么更难的题,却没想到只是作一首诗!这有何难,脑阔里可有搜索出上万首!
唐河上不暇思索,脱口而出:“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好诗!”
李纲立马赞叹!以他的本事,根本不需要品读沉吟就知道唐四郎这首诗有多妙!
这时,李纲的心里已经确定,眼前的少年确实很了不得了。只是,距离什么都会,怕是还差了些!
那就来个更难的吧!
李纲思虑至此,开口问道:“儒墨曾经被并称显学,如今独遗儒家,你如何看?”
这是要问为何儒家存在,墨家不见了!
老爷子,您确定要谈论这种深层次却又敏感的问题的。
唐四郎有些呆滞道:“李师,谈这个妥当吗?”
李纲瘪了瘪嘴:“有何不妥?”
得嘞,反正这话题不是自己发起的,有什么顾虑?
唐老四开头说道:“儒墨并举,是时代铸就。然而,墨家最后推出历史舞台,与社会有关,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自身。墨家兼爱非攻,其本意主张和平,却忽略了人性,君王的人性。”
话语至此,唐河上不再深谈,点到为止。
如果一首《早春》让李纲心中赞叹的话,那唐河上对墨家的说法便是让李纲震惊不已。
谁能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看到人性,看明白野心?
原本准备的王道与霸道的问题,李纲决定不再询问。取而代之的是幽幽一叹道:“唐四郎,你到底会些什么?”
唐四郎苦涩回答道:“李师,我真的知道很多。知道下雨不是雨师龙王的恩赐,而是冷空气和热空气的相遇;
知道电闪雷鸣不是雷公电母挥动了雷神锤,而是分别为正负的叫做电子的东西在天空相遇然后产生放电现象;
知道彩虹并非神迹,而是光线遇到细不可见的小水珠产生了折射;知道日出东方不是因为太阳围着大地转,而是大地是球形,大地自己转动造成。
我知道为何东西抛出以后不是飞上天空,而是要落到地上;
知道为何种子能发芽,知道为何会有地龙翻身;但凡能见到的肉眼能见到的东西,学生就能解释。
诗词歌赋,就好像装在脑子里一般。我没骗你,就是醉了一场酒,然后就这样了。包括我爹在突厥,颉利在阴山,都装在脑子里。
曾经,我以为脑子里装的东西都是假的,它们与我此前所学的东西大相庭径,有些东西完全相悖。
可是走了一趟塞北,马真的可以穿上鞋子,马鞍真的可以减轻马背与腹股间的摩擦;我爹也真的在突厥,颉利真的驻扎在阴山脚下;
最重要的是,木炭、硫磺和硝石组合而成的东西点燃以后真的很爆炸,还炸死好几十个突厥人,我也因为那叫做火药的东西抓了颉利。”
李纲听完木楞道:“莫非这世界上真有仙人和天授?”
唐河上却是摇摇头道:“曾经,我也这样怀疑过,可是脑子里的知识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仙人。几万里以上的高空,会很冷,会没有空气,哪里是无尽的星辰大海。”
比起唐老四一脸苦涩,李纲却是满心苦涩。
唐四郎说的,他都信。可是信息量也太大了,一个个名词,一个个说法,老夫子表示完全不知道。原本还以为眼前少年是狂妄之谈,可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教无科教。
告诉老朽,谁能教一本智能百科全书,请站出来,老朽拜他为师!
“罢了!”
李纲意兴阑珊摆摆手道:“老夫信了,这束脩你下课以后拿回去吧。老夫是真的教不了你了,这不是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