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阋墙(1 / 1)耶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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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檀拿来针盒,子葭把喝完的药碗搁在桌上,乖乖去榻上躺好。

“师叔,”她看着夜檀为自己施针,嘴里闲不下来,“今日哥哥带了个狐族的小妹妹进来,说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夜檀手里不停,只是轻轻点头,看上去敷衍极了。

“你怎么连这也不关心呀,”子葭好奇地盯着他,“当初哥哥要救暮云霜,你不是还挺反对的嘛。”

夜檀默然不语,似乎心思完全不在她说的话上。他施完针,扣好针盒,去一旁的香炉里燃了一粒安神助眠的香丸,“你且休息。”

子葭在心里嘀咕他今日的古怪,但也未过多在意。她阖上眼,闻着浅淡檀香舒适地睡去。

夜檀却并未像以往一样就此离开。他在桌边站定,看着子葭喝空的药碗,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声惊喘响在身后。夜檀转过身去,走到榻边,子葭满额是汗,皱着眉无声喘息,似乎正在经历一个极恐怖的梦境,四肢震颤,浑身却被钉死一般纹丝不动。夜檀看着她比梨花更苍白的皮肤上蒸起病态的嫣红,从袍袖中拿出一把细窄的短匕。

子葭刚从窒息中挣脱,睁眼就看见夜檀手持利刃,向她刺来。这一瞬间,她看着他手中锋利的刀光,仍感觉还身处梦境,直到胸口被刺破,冰冷的锐痛让她如梦方醒,身体本能想要脱逃却动弹不得,只能在极度恐惧之下尖叫求救。

夜檀的刀不能再深下一分。她尖叫方起,房门猛然被从外撞开,锐利杀气从后袭来逼迫他躲开或转身回防。夜檀松开匕首,回身硬接下子蓁一掌,荡开的气劲震得房间内器具悉数一震,体量较轻的坛罐从架上摔下来,碎成满地狼藉。堪堪戳破皮肤的凶器失去把持,倒在子葭身上。

“师叔?!”

子蓁不敢置信眼前所见,看着夜檀没有丝毫温度的双眼,心神剧震,倒在子葭胸前的那把小刀近乎扎进他的心里。

“师叔……你……”

他看着毫无波澜,完全看不出意欲何为的夜檀,能说出口的只有颤抖的,不敢置信的疑问。他只希望夜檀能告诉他,他是被胁迫,被操纵,或者这只是一场误会也好,无论如何,他不相信——

“你没看错,”夜檀负手而立,看着他师侄近乎崩溃的表情,毫无触动地坦白,“我很早就想杀她了。”

他轻叹口气,露出几分功亏一篑的遗憾,“当年你师父临死前拍我一掌,送我一道休养数十年都难以痊愈的内伤,而我为了族内大局稳定,还得替他抚养你们两个孤儿。你们送我一些药材,助我养伤,也是应该的吧。”

子蓁的双眼已被痛苦浸染。眼前这个冷血又疯魔的人,真的是自己小时候,关心自己照料自己,让自己把他当成家人的那个师叔吗?!

夜檀对他的表情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说着,“你兄妹二人天生异常,骨血内脏俱是难得的良药。若非我旧伤在身,没把握胜过你,也不必出此下策,对她下手。”

他遗憾地自嘲一笑,“我本以为今日你有要事在身,无暇过来这里。我还是太低估你对你妹妹的关心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刀尖在子蓁的心头剜过。再看他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疯狂荒谬,骇人听闻,竟只是遗憾自己一时疏忽,功败垂成。子蓁看着此时无比陌生的他,脑中阵阵眩晕。

忽然一阵嘈杂的喧哗声靠近,是棠池叫来的卫兵赶到,一下子把这小小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数只尖枪对准夜檀,他依旧镇静自若,不为所动。

“我失败了,任你处置”

他甚至还对子蓁轻轻微笑。

士兵把他牢牢捆住,押解离开。子蓁走去,把子葭身上的银针拔起。针留得太久,在穴位上留下红色斑点,要过一阵才能恢复。子葭早已泪流满面,沾湿大片枕面,子蓁提起最后一根针放进针盒,她虚弱地从榻上坐起来,扑进他怀里,抱着他放声大哭。子蓁搂着崩溃的妹妹,心头何尝比她更好受半分。

暮云霜看子葭抽噎着慢慢走回来,身边扶着她的棠池亦眼带泪痕,满面冰霜,看得他顿时头大。

“怎么了……”他不敢惊扰她们的伤心,轻声问道。

她们只是看了他一眼,谁也没有回答。子葭想和他说话,但动动嘴唇就掉下泪来,最终只是又低下头去,和棠池互相搀扶着离开,回房休息。

她们的泪眼让暮云霜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想着房间里还身处在迷茫混乱中的风茗,惊觉现在这府里有三个心碎的女孩子,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根本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他在房间门口急得团团转,期盼子蓁快点回来。

他先在门口等了一会,又回房陪着风茗。一直等到天色变暗,夕阳西下,侍女送来瓜果,他陪风茗吃掉,又等到风茗撑在桌上昏昏欲睡,领她上床休息,待她熟睡后去院子里,直等到后半夜,子蓁才回到他的府邸。

可他浑身上下竟也满溢着悲痛至极的疲倦。

子蓁看到坐在阶上望着他的暮云霜,脚下一顿,走去他身边一齐坐下。

“还不睡?”

“发生什么事了?”暮云霜担忧地问,“你们……”

子蓁摇摇头,打断他,“子葭和棠池还好吗?”

“不知道,”暮云霜老实答道,“我不好去打扰,告诉侍女去看着她们了。”

子蓁点头,什么也没说,他的每一个衣服褶皱,每一根头发丝里散发着心如死灰的疲倦。暮云霜忧虑之下更加心惊,为什么长晴和他接连遭遇变动?是什么人在背后主导?

沉默良久,子蓁仰头看看天上圆得出奇的银月,仿佛连上天都在讽刺他如今的局面。

“风茗现在还好吗?”

他问暮云霜,在心里苦笑。数个时辰之前,他尚对她只有疼爱和怜悯,怎会想到短短时间过后,他竟会对她的处境同病相怜。

“已经休息了。明日睡一觉起来应该会好一些。”

暮云霜说着,哪知此刻在他身后的屋子里,风茗早已被噩梦折磨得无法入眠。

只要她一闭眼,脑中就是白日所见的刀光和鲜血,长晴倒在她面前的血泊中,任凭她怎样呼唤都没有回应,她颤抖着抬头,不远处站着看不清面目的霁星,刀刃从他的胸口刺出,不等她惊恐出声,就消逝在四周的黑暗里。她数次从梦境中惊醒,再度被疲倦拽进睡眠后又重复这般噩梦。无法宣泄的恐惧和思念让她只能紧紧抱着无秋泪流,眼泪浸湿了大半包裹剑身的黑布,她抱在手里都摸到潮湿的粘腻。这长夜漫漫,黑暗浓稠得仿佛没有尽头,难道此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只能和现在一样,在无能为力地绝望哭泣中度过?

她颤抖着手,撕开包裹无秋的布条,把冰凉剑身紧抱在胸前,下床,走到桌前,重新点燃一支蜡烛。她看着小小的一豆灯火,把眼泪擦干,回到床上,看着烛火投下的阴影,抱着无秋,终于能渐渐睡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暮云霜问子蓁,他从没有见过子蓁被打击得这么脆弱的时候,实再是太让他担心了,“……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察觉到他的关心,子蓁转头看看他,心底稍轻松了一些。他在被长晴教导的几个月里长高了一些,面庞也正褪去孩童的稚气,眉目越来越有凌厉英俊,仔细看去,仍依稀可见当年那个被巡逻的卫兵捡回来的,生命垂危,饥肠辘辘,靠在奶娘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的痕迹。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这才发现他把他的头发绑起来束成一束,看来他在长晴那里也得到了细致照料。

“药阁的长老……”子蓁吞吐着,终究还是叹出他和夜檀的关系,“我的师叔,欲对子葭行凶,被我撞见了。”

暮云霜愕然。子蓁看出了他想要关心的不知所措,宽慰地轻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我会处理好的。你也去休息吧,不要太担心。”

暮云霜点头,“你也快去休息吧。”

待子蓁应下,起身离开,他再回到身后的房间内,却见他出去前吹灭的蜡烛又被风茗点了起来。他悄声走到床边打量,见她正睡着,虽然紧紧抱着她的剑,脸上泪痕未干,枕面上更是有大片湿迹,但至少能够休息一阵。他静静地离开,去另一头自己的卧房。关窗户时看见外面天色,竟已透出黎明的微弱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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