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旖听了玄霏带来的话,愤愤地在原地跳脚。
“我要怎么样才能去那里不被发现呀,”她焦急地问玄霏,“你有办法吗?”
玄霏摇了摇头。虽然他熟知总坛的布防安排,但要把青旖这么大一个人,一只狐狸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墓场,带进总坛,似乎并不是他们现在的能力可以做到的。
“你的御尸术学得怎么样了?”他问。
“将近七成。”青旖说,“但你知道,每门法术越精深的地方,越是困难。”
其实她的进步已算得上飞速了。他们并不知道,在魔教以东,他们即将与之正面交锋的中原地界里,也有几个流传许久的派门以及为数不少的零散修者是专修这御尸的法门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也就只能达到她现在随心所欲控制数具尸体行动的程度。
“那你还要多久才能回去?”
“回去不也还要受他监管?”
青旖烦闷地说道,这还是玄霏第一次听她对祭司这么不敬,心里有些讶异。
“那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
青旖愤恨地咬牙切齿。
她从未这般怨恨过自己的无能。
但她并不知,与她天涯两隔的胞妹其实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心情。
她也只在很多年后才会突然想起,若是在这一年,这一天,大胆地去赌上一回,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在花如许名下学习剑术,与风茗想象中的过程完全不一样。
长晴抱恙在身,教她掌法的时候尚且很少亲身示范,遑论对她造成多少伤害;霁星教她短剑和双匕,掌中的影刃总是在划破她的衣服之前迎风而解;偶尔与暮云霜切磋,就更是完全没有章法的小孩胡闹一般。
是以当花如许握着他的短剑,略过朱华的锋芒,在她的右臂上划出一长条割裂伤口的时候,她先是感到奇异的不可置信,看到鲜血喷涌而出之后,才猛然感知到让她几乎握不住剑的剧痛。
她勉强把朱华用手指勾住,左手捂着右臂上的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满额满背渗汗,但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发。
花如许在伤她之后,立马来到她身前,扶她走到阶前坐下,那里备着他带来的绷带和药物。
“你认得穴位吗?”他歉意而尴尬地问,“我听说有些修行之人,可以用灵力封住穴道来止血。”
风茗艰难地点头,松开紧捂着伤口的手,鲜血顿时更汹涌地流在阶上。她会想着长晴让她记下的穴位、经络分布,在伤口上方的两处穴位用拇指含着灵力揉按一下,顿时整条手臂一麻,变得僵硬,但鲜血确实渐渐止住了。
花如许见状,拿小剪子剪开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袖,有一些布料的碎屑黏在伤口上。他拿起药酒,紧紧掐住风茗的右手手腕。
“疼就喊出来。”
他说着,将药酒淋在细瘦手臂的长长伤口上。风茗如她说得一样嘶声低喊出声,本能想要把手抽回来躲开不断淋下的药酒,手腕却被他紧抓在手里,一点都动弹不得。持续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冒出眼泪,勉强压低声音的叫喊越来越难以抑制,她就快要忍不住毫无颜面的放生哭喊了,花如许终于把伤口冲洗干净,放下药酒,拿干净的白布擦去她胳膊上的酒液和血液。风茗看着他在胳膊上忙活,眨掉疼出来的眼泪,抽抽鼻子。
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这条手臂的存在了。
花如许将胳膊上其他地方的脏污液体擦干净,拿起一盒深绿色的药膏,用个小木条舀起一点,轻轻抹在伤口上。风茗只觉一股清凉气息钻进皮肤里,压下伤口处火辣的撕裂疼痛,药膏的草木香气也渐渐把血腥和药酒的苦味盖过。
“这药膏好有用。”
她说着,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有点低哑。
花如许听她带着哭腔,却说得十分镇定,心底何止是惭愧和歉疚呀。他极其小心地把药膏在伤口上厚厚抹上一层,再去拿来纱布包扎。
“这是我在城里药铺买的,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风茗看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体贴细致,还满脸尴尬和歉意的表情,忽然在心里有点好笑,更多的是庆幸和感激。
他真是个对学生很好的老师。
“花夫子明明很厉害嘛,”她说,想说点玩笑话,缓解一下有些尴尬和沉重的气氛,“万铺主还说什么,你只会那种公子哥的花拳绣腿呢。”
“哈?”花如许惊奇地笑道,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自在,沉闷的气氛终于烟消云散,“就算他是武艺比我高强、修为比我高深的兽族,也不能这么说我吧。”
风茗被他哀怨的语气都笑了。他们笑了一阵,伤口也在此时处理完毕。
“明日我赔你一件衣服吧,”花如许说,“也给暮云霜带一件。你们可是万江流的人,可得注意些打扮,可不能走出去让他失了面子。”
“好~”风茗也不和他客气,笑着答应了。
“那明日傍晚,用过晚饭之后,我来接你去街市上看看?”花如许提议,“虽然我知道怎么让女孩们开心,但你们女孩子具体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首饰,我还是一知半解嘛。”
诚如他所言,风茗又给他的话逗得笑起来。
此时是永曦城的深秋,寒意尚未到来,只在夜里风要凉些,白日里仍然暖阳高照,惠风和煦。而在它的西南方数千里之外,以天虞为名的广阔山岭中,早已厚雪封山。
这片灵界里最雄伟高峻的群山归属于落鸿族的领地。到了这种天气,也少有落鸿愿意留在这里。通常一过了夏天,他们就会在短暂的秋季收拾好行囊,在风雪侵袭进屋子里之前往地势更低平的暖和地方过冬。灵界里,他们喜欢的四季如春的风水宝地不是满满当当地住着狐狸,就是被同样嗜好温暖阳光的流影占据,因此一直以来,落鸿与这两族的关系都比较融洽。那些极少数留在天虞山过冬的落鸿,不是功体强健,全然不惧区区寒冷的大能,就是喜爱这里地处偏僻,少有外人来打扰的清高孤僻之辈。就是这些常住户,或自愿或不自愿地一同撑起了天虞山“秘境”、“圣地”的名号。
纵然天虞山在修为不高的落鸿或不明情况的外族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天险,实际上,那些长住在此的高人并不会到处宣扬,在极高寒的崇山峻岭间星罗棋布着无数热泉,在千篇一律的荒山雪地中,泉水和数量较为稀少湖泊便成为他们划分各自领地的依据。天虞山脉中最大,最宽广,周围山势最陡峭,最险峻的湖泊,天池,也有它的主人。
天寒地冻之际,天池的湖水却并未冻结。纷扬大雪落进湖面和周围的葱郁林地,不时压折一些细窄的松枝,断枝掉进深厚积雪中的轻响与细密的落雪声混在一起,俱被挡在湖边轩宇的白墙之外。
轩宇内,只可闻细柴燃烧的噼啪脆响,和酒水滚沸的咕噜声音。此方天地的主人正躺靠在小炉旁的躺椅中,身上身下都裹着温暖松软的用山间白熊的皮毛做成的厚毯,脖颈和腰下垫着的软枕用的则是更加细软的雪兔皮。他合着眼,安然躺在这堆温暖松软的织物中,被氤氲酒气包围,享受冬夜里小酌过后微醺的舒适惬意。
在他旁边不远处,烧得正旺的小炉的另一侧,另一人坐在木椅上,自斟自饮。他坐的椅子是端正的长背椅,椅子上什么也没有垫。他坐得也很端正,似乎这严寒让他产生的触动,就只有需要把酒烫一烫在喝。
一杯饮尽,他再去给自己倒一杯,却在余光间瞥见旁边躺椅里的人动了动。他抬眼看去,那人未加修掩的紫色眼眸在一堆雪白的织物中十分扎眼。许是酒意作祟,他的眼神并不十分清明,少有地盛着疑惑。
“怎么了。”
长孙疏雨问了一句,就又继续倒酒,给两只酒杯都斟上八分满。
“有人动了我的玉。”
月思渊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神看着长孙疏雨端着酒杯走到近前,抬手从厚毯里接过酒盏,饮尽。
“你把它给你的徒弟,不就是希望他能用上么。”
长孙疏雨亦举杯饮酒,拿着两只喝空的杯子坐回他的椅子上。
“不是他动的。”
月思渊说得有些沉闷。这突然的诡异迹象很难不让他去担心他那本就身体欠佳的二弟子。
长孙疏雨看他脸色担忧,就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反正你现在也找不到他。”
月思渊无奈一笑,只好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