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霜在春夏交接之际回到永曦城。雪魄装在大长箱子里,先于他被搬进房间。风茗闻声而去,在忙碌的小厮后面找到了正和万江流上楼的暮云霜,兴奋地跑过去。
“万铺主!”
她首先遵循礼节向万江流打招呼。在他笑着点点头之后,再跑向暮云霜,扑上去与他紧紧拥抱。暮云霜接住她,顺着她冲过来的余力转了个圈,再把她放下。
自他们相识之日起,从没有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终于久别重逢,自是要好好亲近一阵。
小半年不见,他们的身形都见长。暮云霜比去之前更高更壮,终于真正是一只勇武有力的猛虎了。风茗也长高了一些,只是狐族体态娇小匀称,不比落鸿的高挑,流影的纤瘦,女孩儿又长得晚,长得慢,她比小半年之前还要矮暮云霜更多了。分别之前,暮云霜只高她一个头左右,现在,她只能够到他胸口。风茗无奈之下,只能庆幸当初对颜怀信说的是暮云霜是哥哥。
待搬运行李的小厮都忙活完离开,暮云霜便迫不及待得把风茗拉进房间,给他看他新得的爱枪。装着雪魄的木箱一打开,顿时房间中的温度都凉下去几分。风茗亦惊叹于雪魄的威仪,伸手触碰枪杆,顿感刺骨冰凉入体,连忙把手抽了回去。
“万铺主真厉害!”
她由衷赞叹不已。她相信有了这柄枪,暮云霜的修行定能更上一层。
“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他,”暮云霜握起雪魄,爱抚一遍枪身,又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回长盒中锁好,推入床底,“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却甘冒风险传授我枪法,指导我修行,还花了这么多心力为我铸造这柄枪……”
风茗看着他笑,他现在的感激心情,她何尝不能体会呢。
“对了,春萍呢,”暮云霜问,“怎么不见她来找我呀?”
“她在国子监做花夫子的书童,旁听他的课呢,”风茗对他解释,“她说她想考取功名,我便让她去国子监专心研读,不要在金行浪费时间了。”
“功名?”暮云霜惊奇道,“这真是好事。她这么勤奋努力,又有花夫子教她,一定能够金榜题名的吧。”
“那就最好不过了,”风茗跟着祝愿,“今晚夫子会过来,你要不要来和他见一面?他之前跟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好啊,”暮云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对了,你的剑练得怎么样?”
“夫子说我已经把他的本事学了八成了,”风茗无奈地摊手,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神情,“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而不是安慰我的空话,那剩下的两成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暮云霜看她自嘲地叹气,好笑的同时却也担心她当真信心受挫,便连忙宽慰道:“夫子这么多年的修为,我们才多大,肯定是赶不上的嘛,你不用太着急。”
风茗听出他的关切,心中温暖,温言回道:“没事,我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是夫子一直说他只是个对剑法略知皮毛的教书先生,一个文人都有这么高超的剑技,要是专修武学的修者,修为该有多厉害啊?”
暮云霜听着她的哀怨语气发笑,笑过之后才想起来,他们到现在都没有遇见过专心修炼武学的前辈。霁星的路数特殊,他们无法对照;长晴也许算一个,但他一直抱恙在身,他们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具体到了怎样的境界。
“你说,我们要不要四处去游历一段时间呀,”暮云霜试探地说,“去见见世面,结识一些年纪相仿的少年修者,看我们的能力究竟算高还是低。”
风茗想了想,迟疑地说道:“也许是个法子。但我想尽快找到师父他们,等今晚一同问问花夫子吧。”
暮云霜顿时有些尴尬。他太得意忘形,竟然都忘了风茗一直以来的心结。但看她没有纠结于此,便赶紧略过这会让她伤心的话题。
“花夫子还是每晚都会来和你切磋吗?”
“以前是的,但是最近不是每天都来了,”风茗说,“我拜托他多照看春萍,他便常常在夜间为她讲解书文。”
“他真是个好人,”暮云霜不禁感叹,“万铺主说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永曦城内权贵们的儿女,他在那和贵族子弟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对我们和春萍这样的平民百姓还能一视同仁。”
“是啊,”风茗点头附和,“比起有些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的权贵,他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暮云霜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意有所指的情绪,不禁笑着问:“怎么了,有权贵仗势欺人,欺负到你头上了吗?”
“没有啦,”风茗嘻嘻一笑,“是夫子跟我说的。他说,这世间的人总是为了名利争夺不休,连国子监这区区一座学堂都常有荒诞之事发生,旁人都心照不宣,在心里替他们脸红,有些人就是乐此不疲,偏偏就是这种人,最容易飞黄腾达。”
“这听起来,是他被别人仗势欺了吧,”暮云霜哈哈笑道,“花夫子他对为人处事这么温和,又是只身远道而来,感觉是挺容易被坏人欺负的。”
然而风茗想着在过去的夜晚里,他自腕间挥洒出的,她竭尽全力也无法招架住的剑风,听了暮云霜这句玩笑话,竟然生出一股人不可貌相的惊悚感慨。
“可是花夫子他的剑法这么厉害,要是有人敢欺负他,他一定会让那坏人吃不了兜着走的吧,”风茗无奈地笑道,“不过你说的可能也对,他对我最常说的话,不是教导修行之法,也不是书本上的教条,而是要让我牢牢记住,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刀剑来解决的。如果仗势欺人实在是权高位重,就算他武功盖世,也很难有办法吧。”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到底是哪里人呀,”暮云霜好奇地问,“他似乎真不属于狐族。若是这样,他的学问一定也非常渊博,否则是无法以异族的身份在国子监教书的。他真是个文武双全的厉害人物。”
“我问过,但他不愿提及,只是回避,”风茗说,“或许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