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所化的信鸟比任何飞禽的速度都快。短短半夜过去,它就在晨曦初露的时分抵达绛琂府上。绛琂才刚晨起,正被伺候着束发更衣,见师尊的信鸟来了,连忙伸臂去接。信鸟落在他小臂上,把口中信封交给它,再度悬空飞起,修长的翅翼狠狠拍在他梳理到一半的发髻边,巨大的“啪”一声响后,身影缓缓才消散。
“……”
他的侍女揉揉被扇得生疼的手背,大气也不敢出。绛琂更是尴尬,一面让她继续,边赶紧拆开信封察看。
月思渊送来两张信,他打开写给自己的那封,只见信中劈头盖脸地尽是尖酸讽刺之词,责怪他让他的徒孙如此涉险,末尾才说让他送些给风茗用的东西过去。他尴尬地打开写给长晴那封,言辞虽然温和多了,但明里暗里还是把他从头到尾地嫌弃贬损一遍,最后一段更是写着:
“……你若拿出对那魔教小子一半的倨傲自矜对你的师兄,想必他也不敢如此代你行事。吾只听闻北域盛行动物笼戏表演,如今亲眼地见,堂堂赤凤囚白狐戏耍,实在是好笑,精彩……”
绛琂把这两封信重新叠好,心中郁闷无比,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什么跟什么。他知道一些先例,有些龙死前怨念太大,结果一身稀世药材都化作剧毒,所以他的设计是要那黑龙为求生路心甘情愿地自尽,这样他一身筋骨肉皮皆可最大限度地为风茗所用,没想到他真能上天虞山找到月思渊。看这信鸟来的时间,那应该就是在昨天半夜,难怪惹得他老人家心情不好,连夜写信来把他们俩大骂一通。
绛琂把信交给另一位侍女,让她在长晴醒后给他送去,又吩咐她整理一批狐族女孩子在深冬用得上的东西和运送货物的鹰,等他上朝回来处理。侍女问他那女孩身材如何,好采买合适的衣物,他只能循着记忆大概比划一下。
绛琂府上运来的东西在第二天早晨送到天虞山外围,玄霏看着这四个巨大的包裹,每个看起来都比风茗整个人还重,觉得她师祖是在变本加厉地刁难自己。
但他到底只能花上许多时间往返搬运,然后回到松林中打坐修行。十天的时间寸秒寸金,他固然愿意为风茗做出牺牲,但如果有机会,他更想继续活着。
风茗换上漂亮崭新的衣服,气色看起来都好了一些。月思渊只在大白天给她带玄霏的龙血过去时和她说说话,其余时间都不打扰她。风茗的神情对他满是恭敬,却不和他开口说话,而他只对整治顽劣的孩童经验丰富,对风茗这样无比乖顺却闷不吭声的女孩,他反而束手无策。
月思渊知道这是她的心病,他有很多术法和药物可以助她平复心情,但他担心会意外惊动蛊虫,所以也只能先等着。绛琂把当年长晴用灵力驯服的一只猫送了过来,助她探明周遭事物,她就整日在床上抱着猫休息。
如此平静无事的过了九天,在第九日的深沉夜里,一声低沉悠长的龙吟把另外三人惊醒。风茗蹭蹭怀里的猫,继续缩着身子睡过去,她的师祖也打着呵欠,懒懒地念叨:
“他还真修出来了。”
“该你做事了。”
“明日再说。”
月思渊呵斥聒噪的应龙,侧身回到清懒的睡梦。
玄霏盘着身子在雪地中眯了一会,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狠厉杀气惊醒。他弹起来避到一边,在纷扬的雪屑中看到表情冷淡的月思渊,连忙化成人形。
月思渊把他打醒,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他连忙跟上,在房中见到风茗。绛琂送来的东西都是他整理安置,那时他看到那好几件做工华贵精良衣服就想风茗穿起来会好看,现在一见,果然很漂亮,要是她的神情能明朗些,不要这么阴郁寡欢就更好了。
“上去。”
月思渊指着风茗的床,那床上已没有枕头和被子了。玄霏一愣,见风茗神情木然地挪到床里边躺下,只得惴惴不安地躺到另一侧。
“把你的内丹给我。”
玄霏把昨天夜里才凝成的龙珠从口中送出来,月思渊用灵力把它掠过去。初生的龙珠温和无害,只有精纯灵力,是蛊虫绝对无法抵御的诱惑。现在,他要把它放出来。
龙珠脱身,玄霏顿觉虚乏,左手腕上疼痛让他提起精神。他转头看去,风茗的右手腕也被月思渊划破,和他的左手相触,龙珠就在他们伤口衔接的地方。一旦见血,风茗体内的封印便轰然溃散,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只是被月思渊盖在他们手上的一道符纸压住,不再动弹,玄霏也发觉自己无法挪动分毫。
他庆幸自己把头转了过来,这样至少可以一直看到她。
很快,一只肥硕乌黑,身上夹着暗金斑点,还有几条白色细纹的虫子从她手腕中慢慢钻出来。风茗自从感受到肚子里的一小块蠕动就痛苦地紧紧闭上眼,她本就看不见,只想尽力假装这一切都是不真切的幻梦。
玄霏忍着恶心,看那快有风茗手腕粗壮的虫子爬到他的龙珠上,身子环成个蠕动的圆,抱在上面,而后它居然一点一点挤进了那里面。漫长的煎熬后,玄霏看着它把那龙珠撑满,身体居然变得一般莹润透明。月思渊掐着他下巴掰开他的嘴,那装着虫子的龙珠在刹那间飞回他的肚子里。一时间,他只想呕吐。
“等它在你体内安定下来,我再解开你们的禁锢,这几天我会用风茗的血喂你。”
玄霏惊恐地感到,那虫子在它体内四处流窜,片刻间,他的身体里各处都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他绝望地猜想到,当这蛊虫开始向他索取灵力,那将会是怎样的酷刑。
月思渊为玄霏施了安神的咒法,仁慈地把他送入无知觉的睡眠。现在基本已是大功告成,哪怕日后蛊虫难以驯服,只要把这龙杀了就无事。
“风茗,”他放松对她的钳制,用温和的呼唤让她镇定下来,“我有事问你。”
她睁眼,看向他的方向,让他知道自己在听。
“你的眼睛怎么会盲?”
风茗愣住,霎时想起那一日她用血咒救玄霏。她只记得眼睛疼得厉害,醒来之后就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
她声音干涩地说,感到愧对师祖对她的慈爱。
蛊虫依赖她为生,应当不会剥夺她的能力。月思渊也为她诊治过,明面上看不出来病灶,只能推测这又是心病作祟。
“这蛊在你二人的身躯精血中长成,如果能养出个结果,也许可以被你们当作灵兽驱使。你若要,我就助它生长,你若不要,我可以不管,或者现在就把他杀了,你意下如何?”
风茗已经想起了她的血咒,连忙说道:“他…他身上有我的血咒”
“那咒术我可以解。我要你明白地回答我,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风茗下意识往身侧看,在黑暗中,她惊恐而难以置信地察觉,她不想玄霏被杀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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