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定州城有诸多事情都需要去做,修辑破败的城墙,清理城外的烂肉铁器,清点定州军民伤亡抚恤等等。
在送走了种愕军后定远军指挥使赵明便一直忙活的脚不离地,大呼头疼。
应彦羡是少有能够帮得上赵明的人之一,尤其是应彦羡交给他们这些粗糙军汉的阿拉伯数字,简直就是天降大运。
如果这一系列事情没有应彦羡的相助,赵明就算日日不睡觉也是够呛忙活的完。
赵明今日劳累了一个上午起身活动身躯,见到应彦羡坐在那里将新近统计来的定远军人数马匹统计在册,赵明走了过去。
“彦羡,已经忙一个上午了,歇歇吧。”赵明道。
应彦羡没有抬头,手中笔杆未停,回道:“再有一刻钟这些我便能抄写完,到时再歇息不迟。”
赵明呵呵一笑,彦羡这一忙起来不吃不喝都算不得事情。
等到应彦羡抄写完合上书册,他才发现赵明一直在一旁看着自己。
“指挥使,这本书册便是记录我定远军在编士卒、军马、兵器的最新统计,属下就当面呈交给指挥使了。”应彦羡道。
赵明接过书册,闻着上面散发出的新鲜墨水香味,道:“我定州城能够得彦羡相助真是上天厚赐,有了这本书册,我可是省去了老大功夫。”
定州城这偏远小地方,尽是一帮糙汉子,哪里有像应彦羡这般能书会写的文士。
赵明倒希望朝中多流放来些应彦羡这样的罪犯,那样,他睡着都能够给乐醒。
应彦羡喝了一口茶水,叮嘱道:“指挥使,这书册详细记录了我定远军的信息,切记要保存好,如果落入西夏人手中,我定州城危亦。”
赵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这本书册除了他自己,谁人都不能再观。
“彦羡,关于这次西夏军攻打我定州城的战报我已送了出去,上面你的功劳可不比我少,应该能够洗掉你身上的罪名。”赵明说道。
说起这件事情,应彦羡神色微变,罪名?自己有何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年的那宗科举舞弊案,纯属于子虚乌有,强加在自己身上罢了。
若不是这般,他应彦羡何至于落此境地,生死难测。
“多谢指挥使,不过,我必须亲自证明我自己的清白,而不是依靠军功洗刷罪名。”应彦羡坚持道。
属于他自己的公道,他要自己亲手拿回来。
赵明知道应彦羡的为人,他也坚信应彦羡不会去做那种可笑之事。
“不管如何,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要有足够的实力,我等着彦羡你洗刷冤屈的那一日。”赵明道。
应彦羡点头。
吃过午饭,应彦羡向赵明请示道:“指挥使,过两日我想带着人出关转一圈,顺便看一看西夏人的反应。”
赵明沉思,出关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每年定远军不知有多少士兵死在关外戈壁滩上。
如今,应彦羡又请示出关,这让赵明犯了难。
“出关查探之事彦羡非要亲自去做不可?”赵明问。
应彦羡回答道:“这一次我定州城给了西夏军如此沉痛一击,我想西夏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到了那时,我定州城会遭受更加大的危机。”
“倒不如,提前出关探听消息,倘若西夏军真大举而来,我定州城也好早做防范。”
赵明爱惜的是应彦羡这名爱将,不光三书五经熟读,文笔非凡,而且作战能力极强,着实是一大良助。
能文能武
倘若应彦羡真在关外遭受了不测,死在关外,赵明也会痛失一臂。
“既然彦羡你坚持要去,我也不阻挡你,只是,出关的时候多带点人,保护好自己。”赵明叮嘱道。
“属下遵命。”
在指挥使府上忙完,应彦羡带着杜忠回到小院,开始准备讲课,路上还碰到了文吏杨攸,打了一声招呼。
似乎,这一年时间下来,有些人已经习惯性的听应彦羡讲课,不自觉地就搬着木凳坐在小院中。
等到应彦羡一回来,就有人打招呼,一片热闹。
回屋的应彦羡先是检查了齐小鸣的伤势,愈合的很好,不过疤痕算是去不掉了。
齐小鸣咧着嘴道:“哪个边军身上不带点疤痕,这是荣誉。”
啪。
应彦羡没好气的拍打一下齐小鸣,怒笑说道:“你小子活腻歪了,一道疤痕就是一条命,一道鬼门关,不知道哪日就会去见了阎王爷。”
被打了的齐小鸣嘿嘿笑着,话是没错,可是,谁也说不准能活到哪天。
“都头,今日讲什么?”齐小鸣感受着后背上的丝丝凉意问道。
应彦羡说:“聊天,谈心。”
啪。
齐小鸣嘶的一下,都头太狠了,换个药都快要掉了自己半条命去。
小黑板,矮板凳,一群粗糙汉子,这就是应彦羡的夜校课堂。
应彦羡没有去在黑板上写字,而是拿了个高木墩坐在最前面,对着都所里众人问:“你们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吗?每日早起点卯,操练,值守,厮杀。”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不明都头又是要搞那般,或是又在胡言乱语。
孔四海却道:“都头,我还挺喜欢的,刺激。”
轰。
众人一阵大笑,孔大寇就爱出些幺蛾子。
“李二,你呢?”应彦羡指名问道。
李二说:“有些枯燥,可是,不这样过又能怎样?我们也没地儿去呀。”
“丁峰,你来说。”
“嗯,时间一长就有些累,过着有一天没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魏八子,你说说。”
“我有些怕,怕万一哪天就死在了战场上,怕我的爹娘没人养。”
……
应彦羡认真听着每一个人的心声,这个都卫里,他不仅仅是都头,还得是朋友、心理医生,诱导他们吐露出自己的心里话。
事情憋在心里面天长日久就会让人疯掉,找个人说出来,会好很多。
应彦羡他现在只能够保证身边人活下去活好,其余的,他管不过来,也没有那个权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应彦羡明白诸多道理,可是,一个人活的越明白他自己就会越痛苦。
这让应彦羡他想起了一个故事:
一个人去看大夫,说他得了抑郁症,生活如此的尖酸刻薄,他孤独而绝望。
大夫说:那个最有名的小丑在城里,去找他吧,他能让你开心起来。
“但是啊大夫,”他突然大哭,“我就是那个小丑啊。”
故事挺讽刺,也极有深理。
当应彦羡活在大宋的时候,他点缀了这个多姿多彩的大宋,殊不知,大宋也丰富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