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业整顿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多方面的较劲也随着银行贷款下发结束了。上一级领导把这件事作为全省典范来宣扬，算是新书记上任的第一把火。新书记在春风得意之时没有忘记幕后的功臣，没过多久他便将老郑调了上来，让这位能干实事的老淮人背负了更重的担子。老郑也没忘了穆昶，这小子在办完矿整之后便埋头钻进了矿场工作里，一连几个月都和工人们同吃同住同干活，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把同样的事情做一遍，谁都无法感受到那些事情背后困难和危险。当黑黝黝的穆昶站在老郑面前时，老郑差点儿没有把嘴边的茶杯盖儿咬碎，他不敢相信几个月前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样的穆昶，就是眼前这位从头黑到尾，一身粗皮糙肉的精瘦小伙儿。穆昶亮出一口白牙，咧着嘴和老郑两人在办公室笑了一阵子，他对自己的变化也感到很尴尬。

老郑开门见山，他要把穆昶这块好钢放到刀刃上继续磨练，他知道这个人用好了不仅仅可以为政府多做事情多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打造一个未来的领头人。他向穆昶解释，自己要把他调任到矿产公司，做一名技术总监兼副总，虽然那里的工作比局里更繁重，但同时也更加能够磨练人。老郑的想法与穆昶不谋而合，他这几个月潜心钻入井下就是为了多了解矿井的运作和工人们赖以保障的设备。两人很快谈完了工作上的话题，一老一少两位知己相视一笑后便各自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当时矿业公司面临着好几个难关。一是原本的老矿井设备落后了时代，生产力更不上步伐，而且部分关键系统面临着老化的风险。二是矿业煤炭的销路，当时的电力没有现如今这样发达，关于大力发展电力系统的政策还未开展，煤炭的销路和日趋俞下的价格成了矿业公司无法摆脱经济包袱的关键难点。三是公司内部一些规定和运作方法不适用于日益变化的市场经济。穆昶作为老郑亲手钉入矿业公司的破冰锤，他必须冲开阻力打破局面。

穆昶在矿业公司基层员工中深得人心，他不卑不亢没有架子的行为举事风格和认真做事不讲私情的人格魅力，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工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穆老弟，其他基层员工则称呼他为小穆总。但有人喜欢你，就会有人厌恶你，一个人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穆昶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他是要来做他认为正确的、该做的、对大家和公司有利的事情。这就让他在领导层竖立了几名对手。

老徐是矿业公司的一名资深老领导，矿业公司的总经理一直有矿务局的领导兼任，他这个党组书记兼副总实际上就是公司的一把手。可穆昶这名粉墨登场深得人心的年轻人，让年近五旬的老徐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威胁。老徐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因为年轻人挑战了他的权威或者地位，穆昶根本无法撼动这名老专家的地位，老徐认为这是因为年轻人不顾一切的冲劲可能会给公司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他十分认可之前的收并计划，事实上老徐就是矿业公司内部支持新书记的一股力量，没有他的鼎力支撑，老郑很难将如此大的盘子在几个月内清算完毕。可老徐觉得年轻人就要稳步向前，像穆昶这种顶着名牌大学的牌子一步登天的角儿，在他这样一个喜欢脚踏实地稳步向前的人眼中，还真的就不被看好。更何况老徐知道，市场势力错综复杂，年轻人不知道深浅很有可能会踩到其他人地盘上。和气生财、和谐做买卖一向是老徐的风格，所以他与当地各大商家、巨贾们一直都相处得不错。这一次矿整，老徐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一些人，可他是有分寸的。另一方面穆昶一上任变提出了几项改革要求，虽然看上去这些改革会给公司带来不菲的利益，可这些要求会打破现有的市场平衡，一个重新建立平衡的市场，一个不再稳定的市场，谁都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样的风浪。老徐一边在心里抗拒着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一边又为公司和年轻人本身的安危担忧，他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架子和穆昶好好谈一谈，老徐就这样在矛盾中和纠结中看着穆昶在公司里风生水起。

对于煤炭的销路问题穆昶从不担心，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要想发展经济，电力是必需品，而电力和煤炭是脱不开关系的，所以穆昶判断接下来的几年里，煤炭的热度只会越来越高。他首先把目光转向了矿业公司内部的问题上，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落后的设备。穆昶带着几名属下开始了各大设备公司的调研，几家在国内享有盛名的厂商是第一个去处，穆昶发现这些厂商提供的设备确实不错，质量、技术和后期保养维护都可以达到自己的预期，可问题就在于资金方面，公司账面上的资金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订购一小批新设备，经济问题就像一圈绳索套在穆昶的脖子上，死死地封住了这条坦荡的道路。穆昶无奈之下开始把目光投向一些小厂，经过多次谈判和摸查之后，他们在江南一家厂商那里找到了一些看上去不错的契机。可穆昶还是犹豫再三，他心里把这家小厂的产品和大厂进行对比，他发现两者的可靠性和耐用性以及先进水准完全不在一个起跑线上，说到底如果采购了这些小厂的设备，虽然能够将公司老化的设备更换，可无法做到技术上的升级，换汤不换药这是企业生产的大忌。

在无法下定决心的情况下，穆昶回到了淮城，他把心里的犹豫告诉了老郑。老郑听后找了个机会带着穆昶去了一趟市委，新书记对这个一直挂在老郑嘴边的年轻人十分感兴趣，书记仔细地听完了穆昶对两种选择以及公司现状和未来发展的利弊分析，他立即拍板采购大厂设备，书记的看法和穆昶一样，矿业公司需要一次新的技术革命而不是延续老的道路，现在账面上多出点儿血总比今后再出一次要强。新书记指着穆昶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儿很机灵，知道遇上难题就来找老领导，做得好。我不需要硬撑死扛的人，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有一说一打不过就退的人。”。老郑对穆昶的表现十分欣慰，自己看重的年轻人受到了上级的首肯，但在欣慰之余他又为穆昶感到担忧。新书记只能从政府那里想办法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这已经是新书记对他们最大限度的支持了。剩下一部分资金如何解决成了难中之难。穆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没过几天他把一个崭新的计划摆在了老郑面前，虽然这个计划实施很有难度，可老郑看来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穆昶带着人又回到了一家大厂，他这次是带着一部分资金去的，心里的底气更加充足了。穆昶还通过新书记的人脉，请到了大厂大地的一位领导出马，在那位领导的帮助下穆昶向大厂的一名负责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合作方能随着他去一趟淮城，看看他们的企业，参观一下他们的工地。负责人在当地领导的撮合下很轻松地就答应了这样一个一点儿也不为难的请求，当他带着几名手下来到淮城时，他才发现中了那个小鬼的计了。新书记和市长四大班子、以及矿业公司的全部领导班组都在酒店恭候着这名负责人，甚至撮合他们的当地领导也悄悄来到了淮城，如此大的排场让这名负责销售的老总感到骑虎难下。酒桌上穆昶提出了他的合作计划，分三期付清款项，穆昕说以淮城矿业公司的实力，还有新书记和市长的大力支持，项目款肯定不会有问题。而且在通过这一次合作，矿业公司的其他业务大厂可以享有优先权，毕竟在省内这么大的矿业公司只有一个，这样重的市场分量和潜力也足以让大厂考虑这个提议。

新书记只是端了一杯酒对负责人说，明天我陪你去看看矿业公司，我知道你以前来过，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矿业公司有多大的变化，你得亲眼看看才能够体会得到。负责人硬着头皮把酒喝掉，他也不好直面回答，因为这确实在当时的市场下非常罕见。当时的交易手段最多有头款和尾款，而头款基本上都是付清到百分之七十，像这种分三期付款的交易方式，在先例上几乎看不见。而且负责人也去过淮城的矿业公司，那几座落后的矿井实在让负责人看不上眼，所以八面玲珑的负责人只是打着哈哈，痛快地喝着酒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回答。新书记心里十分淡定，他压根不着急，新书记知道只要明天这家伙去参观一下如今矿业公司的面貌，自己再推波助澜一把，这事情就算稳了。想到这里新书记端起酒杯敬了那名坐在最末端的功臣，他越看这年轻人越是顺眼，穆昶身上那股锲而不舍的气质让他想起来当年的自己。

有人欢喜有人愁，酒桌上各怀心事的众人面带着笑容，一片祥和的气氛下隐藏着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