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星环顾四周,大概怕灯光刺眼,屋中只留了一盏灯,就着如豆的烛光打量四周,昨晚的一切事物慢慢重新忆起,自己好像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话,然后…睡着了。未见到思慕的梦中情人,张五星心下有些遗憾,但…奇怪的是…踏实,感觉她就在身边,所以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大大的伸个懒腰,看看伏在矮几上沉睡的吴佁仁,心里想不明白,自己的锦被暖床为什么还没有这硬梆梆的地榻睡得舒服?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四更天该更衣上早朝了…
自从退朝回来,张五星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无比烦恼的来回踱步,只因散朝后皇上把他和宰相王宣庭留下,在偏殿继续商议前一日的军费问题。各地锋烟四起,叛军和鞑子四处作乱,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派出去镇压的军队屡屡战败,兵部为了推卸责任找了一堆理由,其中就有将士过冬御寒棉衣单薄,导致体弱生病。皇上当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当即大怒将负责兵部的尚书推出去斩了,但缺军费却也是事实,所以昨日将二人留下商议。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兵荒马乱世道不稳,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加上各地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朝庭发下去赈灾救民的银子也被当地官员贪污瓜分,灾民四处流浪,国库空虚连年加赋,但依然收不上来银子,这些情况皇上不是不知道,现在商议能有什么办法。皇上见商议无果让这二人回去继续想,明日必须要有解决办法,但…唉!
正在一筹莫展时,冬至过来禀报说吴佁仁请他过去。既然想不出办法,不如出去走走。
进了吴佁仁的小院就看到他微笑着迎在厅中,待张五星走近指着桌上的茶碗说:“特意为五哥沏的龙井,尝尝味道如何。”张五星坐下端起茶碗,轻轻撇开上面的浮沬,缓缓喝了一口,味道极是醇香可口,心里的烦恼也似轻松了少许。扭头看看吴佁仁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不知贤弟找我来所为何事?”
“呃…那个…五哥昨日烦恼的事情解决了吗?”吴佁仁问得似乎有些谨慎。
“嗯?什么事?”张五星一时不明白。
“就是…那个…皇上安排你们找银子的事。”
张五星一愣,“你如何知道?”
“五哥你忘了,昨日喝酒时你不胜烦恼,一会烦恼佳人不遇,一会烦恼皇上交给王爷的差事棘手,实在没有进银子的渠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哦?我说了吗?”张五星暗暗吃惊,这都是机密大事,泄露出去是会招来大祸的,转念一想既然吴佁仁已经知道,干脆就问问,“那依贤弟高见有何良策?”
“良策谈不上,就是有一点要提醒五哥。”吴佁仁虽然是艺术生,数理化这几门科目让他痛不欲生,但好在文史不错,这个时期的历史事件他曾经看过一本叫《忆经年》的书,书上详细记载了整个王朝的兴衰过程,凭记忆这个王朝已经走到了尾声,过不了几年会被另一个政权替代,建立一个崭新的、昌盛的王朝。这些在自己年代家喻户晓的事情,在这里却是天大的秘密,即使自己知道也不能说,说了也无力改变什么,历史的车轮辚辚碾过,谁还能与之对抗?
“无论国库如何空虚,前方将士如何缺饷,五哥切记一条:一定不能提从内务府支银子。”
“为什么?”张五星大惑不解,府上确实有幕僚提出此建议,自己也觉得这或许是一条无奈之举。
“不要问为什么,别提就是,如果有人提议也千万不要附和。”
“我不会附和,因为内务府也没银子。”张五星瞟了一眼吴佁仁,看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故意欲摛故纵。张五星在官场多年,官场的尔虞吾诈、勾心斗角早练得炉火纯青,只是内心憎恶这些权谋之术从不在家里使用,此时事关重大,不免多问两句。
“其实…其实…”吴佁仁张张嘴,似乎在拼命地忍着。
“听说后宫现在所有开支都在压缩,宫人、宫女已遣了许多回去,饮食等日常用度都十分节俭,我听说连皇上的龙袍袖子破了都不舍得换新的…”
“哼…装的!”吴佁仁喝茶掩饰自己的嘀咕声。
“什么?”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幻觉,张五星追问。
“我说全是装的,你们的皇上是史上最勤政的皇上不假,但不是最爱民的;他也是最节俭的皇上,但不是最穷的。他的内务府不是没银子,只是舍不得拿出来,如果有人建议他从内务府拿银子,他一定心痛肉痛脑袋痛,一怒之下把那人脖子拧下来。所以为了你这颗英俊帅气的脑袋,宁肯被皇上怪罪也不要乱出主意。”吴佁仁到底没有张五星那样的城府,一激之下全说了出来。
“你不要命了?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张五星唬得站起来厉声阻止。
“我说错了吗?皇子崇尚节俭,更要大臣们也遵照执行,可那些贪官污吏早享受惯了,那受得了这个,只好在他面前装样子。不是有个外省贪官见皇上时故意穿着补丁官服,得到皇上嘉奖,还升官了吗?这其实是道催命符,升官后的贪官变本加厉更加鱼肉百姓,当皇上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后,还有他的活路吗?所以,你要劝王爷少说少做,国家社稷跟他没关系,国是皇上的国,家才是自己的,最好能赋闲在家最是清静…”
“住口!越说越不成话…没有国何来家?怎能为了自己于国家不顾?于国不忠,于友不义,怎配立足于天地之间?今日贤弟之言止于此,以后再不可说。”张五星怒气冲冲慷慨激仰,说完拂袖而去。
一贯到“梧桐落”是转换心情,每次去都可以使自己放下烦恼,获得片刻的轻松,今日从“梧桐落”小院回来,张五星的心头像压了几万斤石头,重得喘不过气来,端过茶碗喝茶却不小心烫了嘴,一怒之下将茶碗摔得粉碎。这位性子温和的主子几时发过这样的脾气,吓得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侍侯在一旁。